凯旋门的纪念
凯旋门
凯旋门下的无名战士墓
凯旋门上俯瞰巴黎
所有的纪念都是为了抗衡忘却,而忘却,正是历史悲剧重演的前奏。一个国家如何面对历史决定了其将如何面向未来
正值德国国庆日,黑红金三色国旗铺满德意志的天空。近代德国的崛起于二战初期达到顶峰,并以其宿敌法国的沦陷为标志;然而风云激荡,不可一世的第三帝国转眼间土崩瓦解,德国分裂,法国重生。百年世仇的两国似乎再一次进入此盛彼衰的历史死结。但是极权的悲剧与战争的残酷警醒着幸存的人们,仇恨只会催生更多的仇恨,唯有反省与原谅方能真正消弭仇恨。记得一位欧洲老教授语曾重心长地说过,“欧洲诸国千年征战与杀伐,不过将国境线移来挪去,老套恒常”。战后德国的真诚反省与法德的最终和解为欧洲联合奠定了基石,欧盟国家间那些各国英雄曾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神圣国境似乎已然不复存在。
欧陆强国鳞次栉比,国境线犬牙交错,从莱茵河畔的科隆到塞纳河畔的巴黎不过半日车程,中间还横跨了比利时。细细想来,互为邻邦、鸡犬相闻的国家或出于利益的冲突、或出于意识形态的碰撞、或出于宿怨的纠葛,战端轻启、兵连祸结,个体被历史洪流裹挟,身形流离、命如草芥,若有理想,要么灰飞烟灭,要么为群体所劫持。罪恶披上正义与高尚的外衣四处横行,张开大口肆意吞噬毫无戒心的灵魂。“人们从历史中学到的最大教训便是没有学到任何教训。”彼时如此,今日依然;此地如此,四海皆然。
法国人常说,法国只有一座城市,那就是巴黎。说来有趣,一个国家的地理区位结构似乎也能体现其政治文化结构。德国历史上邦国林立、长期分裂,直到近代才由铁血宰相俾斯麦首次实现统一。翻开德国地图,从交通网上很难看出哪个城市是德国中心:柏林太靠北,慕尼黑太靠南,法兰克福虽是交通枢纽,可惜又欠些火候。反观法国地图,纵横交错的铁路、公路网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中心——巴黎。在西方国家中,法国常被称为欧洲的中国:同样长期实行封建君主制,同样中央高度集权,甚至连吃货文化都如此相似。曾有人戏言,嘴有吃饭和说法两种功能,当其中一项被压制时,另一项便会代偿性发展。这似乎解释了中法这两个东西方历史上的封建大国为何都拥有令人舌尖颤抖的美味。
作为曾经的世界首都,巴黎的浮华自不待言。朋友说,在巴黎,你如果只能去一个地方,那就登上凯旋门吧。巴黎凯旋门位于戴高乐广场中心,香榭丽舍大道西端,1805年,拿破仑为纪念打败俄奥联军下令修建,建造过程一波三折,历时30余年,在拿破仑乃至替代他的波旁王朝也被推翻后才终于建成。凯旋门又称星门,因为以凯旋门为中心,向四周放射出12条宽阔的大道,每条道路宽达三四十米;从凯旋门顶俯瞰,12条大道犹如星星的12道亮光闪耀在巴黎的心脏。
凯旋门的正下方,是1920年11月11日建造的无名烈士墓。墓碑镶嵌于地面,鲜红的墓志铭写道:“这里安息着的是为国捐躯的法国军人”。这座墓碑代表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死难的150万名法国士兵。我从凯旋门顶下来时,正赶上一场纪念活动。穿戴整齐、佩满军功章的法国老兵举旗列队站立,前方是仪仗队士兵,身后簇拥着由老师带领的法国学生和围观的游客。鼓点响起,乐声肃穆,两名士兵拔出佩剑,护卫着另一名仪仗队士兵向墓地长明灯敬献鲜花,最后仪式在学生们合唱的法国国歌中结束。整个过程简短庄重,无论稚气未脱的孩童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兵自始至终都表情凝重,显示了对逝去生命的祭奠与尊重。
所有的纪念都是为了抗衡忘却,而忘却,正是历史悲剧重演的前奏。一个国家如何面对历史决定了其将如何面向未来。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与革命的动荡,“自由、平等、博爱”最终成为这个国家的格言,并引领其在历经割地亡国之痛后弥合社会裂痕迅速重新崛起。想起在凯旋门顶时,天色蔚蓝,白云翻卷,可见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与卢浮宫,再远一点的凡尔赛宫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美好。
纪念历史,最终是对人的纪念。大陆的这头,昨日的伤痕正在阳光下渐渐弥合,而大陆的那头,仍然云谲波诡、雾色凝重。(史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