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首个医师多点执业工作室开张三月 四问广州首个“名医私诊”
林锋接受记者采访。
是不是在放公立医院的“血”?
体制内名医进入市场行不行?
“我是体制的既得利益者,我们这些人都不出来做点事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全国首家以医师多点执业为基础的“私人医生工作室”创始人之一,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以下简称“中山六院”)大外科主任兼胃肠外科主任林锋从来没有避讳过名医在体制内的“好日子”,几万元一次的“飞刀”走穴,20分钟演讲就是上千元。所以在他看来,打造私人医生工作室并不是外界所设想的“为有钱人服务”这么简单。
今年以来,国家在医改推进方面开始加大步伐,继广州推出全国首个多点执业的“私人医生工作室”后,深圳也抛出了史上力度最大的医改方案,将医生从体制内割出去,3年内让3万深圳医生脱离体制。而脱离出来的医生去哪里?怎么做?私人医生工作室是否能为这批即将脱离体制的医生提供一个方向?这正是首批多点执业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周四的晚上,珠江新城一座写字楼的三楼,樱桃实木门旁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林锋胃肠肿瘤医生工作室”字样,从医30多年的林锋目前已经是国内胃肠道肿瘤方面的翘楚,这个本该是休息时间的夜晚,在广州首家“私人医生工作室”内,有两名几周前就预约好的病人在等待着林锋。
2000元诊金值不值?
作为国内权威的胃肠道肿瘤专家,林锋身上光是各种权威协会的衔头就有十几个,同时身为博士生导师和教授,他一直把自己的问诊方向定义为疑难杂症和高端治疗,但是承担了门诊任务的他也不得不面对一天要看几十个号的窘况,尽管是专家号,但是9元的价格几乎没有门槛。
因为门槛低导致资源紧张,很多亟待需要林锋解决问题的外地患者不得不找黄牛买号,林锋的一名患者告诉他,自己花了3000元才从黄牛手上买到他的专家号,但是留给他问诊的时间可能不到十分钟。
这天晚上,林锋工作时间大约在3小时左右,而服务的患者只有两人。
来自东莞的王先生已经不是初诊,上一次来,他带来自己几份相互矛盾的病理报告,已经做过肠道肿瘤切除手术的他,对于自己术后的情况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加上各种症状的出现,让他疑神疑鬼,所以通过熟人介绍在3周前预约了林锋的私人医生工作室首次问诊,林锋在浏览了他的病理报告和病历后,为他安排了国外的专家会诊,这需要至少两周的时间,所以这天晚上,王先生是预约好来看国外专家会诊结果的。
简单寒暄后,林锋拿出来自美国克里夫兰医院的专家会诊结果,在和患者会面之前,他的团队已经帮他将结果从英文翻译成中文,林锋则将结果向王先生一一陈述清楚,结论积极,王先生笑着说:“这下安心了!”
第二名患者来自广州,是一名70多岁的男性患者刘叔,这是他的初诊,诊金同样是2000元。但是林锋看完他的病历说了句大实话:“老友,你现在找我看病有点浪费钱哦!”这位在CT检查中发现肠道有异物的患者非常担心自己是肠癌,但是林锋告诉他,仅凭CT结果并不能下诊断,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之后他才能进行诊断,这意味着下一次还需要支付2000元诊金,所以是一种浪费。刘叔为了弥补自己盲目求医的损失,追问林锋:“那我想知道自己要确诊最迫切需要做的检查是什么,哪些检查不用做?”林锋回答,肠镜是最重要的,相反价格更贵的CT并不能解决问题。
仅为富人服务的医生?
2015年5月16日,首批“私人医生工作室”正式揭牌运营。林锋教授和中山六院综合科主任谢汝石副教授,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张子谦教授组团喝下了“医师多点执业”新政下成立工作室的“头啖汤”。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位目前仍在体制内的医生慢慢开始尝试医疗服务的市场化转变。
工作室开始运营之初,“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帽子就扣到了私人医生工作室的头上,实际上,如果亲临工作室,也确实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相比医院,这里更像高档会所,没有冷冰冰的铁登,取而代之的是欧式沙发,就连抽血采样的检查室都是沙发座椅,还配有男女更衣室,餐厅和咖啡厅。此外,500元起步、专家2000元的诊金,也让很多人认为这种工作室实际流着贵族医院的血统,而公立医院的医生到这样的诊所多点执业实际也就是为了赚钱。
对于这样的看法,谢汝石称也对也不对。对的地方在于,他们打造这样的工作室确实是要提供更高质量的医疗服务,给有能力的支付者更多的选择,但是如果说专家进驻这样的工作室仅仅是为了赚钱,谢汝石则摇摇头。“我们三个都是科室主任、带头人,说句实话,在医生圈子都属于不用再捱的既得利益群体,收入自然不会少,但是我们更希望让医生体面地挣钱。”
林锋说,自己的“野心”不在于赚几千元诊金,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模式建立中国的医生集团,打造出像美国“梅奥诊所”那样的医疗机构。
名医出走患者能否获益?
“我以前在医院9元可以看专家,现在要花2000元。如果专家都自己开诊所,低端收入者怎么办?”这是不少患者对于私人医生工作室的普遍质疑。
对于这种观点,谢汝石的看法是杞人忧天。“公立医院有自己的优势和上升通道,并不是所有医生都会选择离开公立医院,其次多元化选择恰恰是让患者获益。”以他们的工作室为例,开张三个月,实际上谢汝石并没有正式接诊过一个病人。作为综合科的专家,很多病人在预约这一关就被谢汝石“砍掉了”。
“大多数患者都没有专业知识,看病本身是个技术活,结果导致大量医疗资源浪费。”根据他20多年的临床经验,初诊病人挂错号的在50%以上,而初诊病人中有80%根本不需要挂专家号,“这就是医疗资源的浪费呀!但是在目前的公立医院医保体系内,这个问题你解决不了,诊金这么低,又缺乏全科医生指导,所以只能靠患者自己去试错,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大处方、过度检查的几率就全凭医生自觉,怎么监管?”
而在私人医生工作室,预约部门会将患者的基本资料交给谢汝石,经他初步筛选,没有必要前来问诊的病人就会直接告知情况,而需要到其他地方寻找医疗资源的患者也会被婉拒,谢汝石会帮他们提供相关的医疗信息,只有真正需要或者是对症的患者才会留下来预约专家问诊,“这个工作一直是免费在进行的,我们拒绝的病人比来看的病人更多。”谢汝石告诉记者,工作室运营至今,大概收治了20多个病人,而根据客服人员的跟踪,满意度几乎是100%。
“那怎么防止私人工作室的医生开大处方、过度医疗和收红包呢?”谢汝石说:“我们根本都没有药房,哪里来的大处方?等你自己成为品牌的时候,就会爱惜自己的羽毛,对于我们来说,病人的口碑是直接关系到个人名誉的,真正进入市场自然就会对自己的口碑负责。”
自由执业是放血还是破局?
“梅奥诊所”是几名私人医生工作室创始人屡屡提到的名词,实际上他们也把这个标杆视为自己的目标,这所常年在美国最佳医院中排名前三的医疗机构实际上就是一个非营利性的医生集团,在60000人组成的庞大医疗队伍中,4100人是来自各个专业方向的顶尖医疗人才,但是这么大规模的医疗团队并不是靠合同约束的,甚至没有任何规章。“我们握个手,就算签合同了。”梅奥诊所医疗中心的专家肯特·赛尔曼说。
中国的医改土壤能够长出这样的医疗机构吗?“在医生自由执业仍然困难重重的情况下肯定不可能。”谢汝石说。
“私人医生工作室最起码需为有能力自由执业的医师提供平台,然后才能让更多的医生自由执业。”广东省卫生厅巡视员廖新波一直是这一政策的主要推动者。早在8年前,廖新波在参加毕业25周年同学聚会上,就有意号召同学们找一座烂尾楼,注册一个“医疗中心”,以商铺的形式分割给各个“医生工作室”。因为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办成。
2009年9月,原卫生部曾发出《关于医师多点执业有关问题的通知》,然而,配套制度的滞后,使得广东、北京、云南、海南、四川等地试点“叫好不叫座”,各地申请多点执业的医生屈指可数。
实际上关于“多点执业是在放公立医院的血”的说法一直存在,尤其是在医院管理层上,不少公立医院的管理层视多点执业为挖墙脚,不但是挖公立医院的医生,最主要的是挖走了有支付能力的患者。那是不是意味着好的医生资源流走,留下的都是劣质医疗资源,最终是老百姓遭殃呢?
“你觉得现在大型三甲医院缺专家吗?不是专家太少,而是专家太多,又全部挤在那几家大医院,一张病床六七个主任医师,每个人管几张病床,还要经常争夺资源,这里面消耗的时间、精力、行政成本是另一种浪费,让愿意走出来的专家走出来,让适应公立医院的专家留下来,各取所得,不是更好。”谢汝石说。
廖新波也认为,医师多点执业可以撬动支付制度、人事(编制和职称)制度、监管机制、医保体制改革,是落实“政府引导、市场推动”最为活力的杠杆,是“破局”而不是“放血”。
而对于中国能否出现梅奥诊所这样的医院,谢汝石表示,这是他们的目标,深圳未来有3万名医生要脱离体制,如果有一个平台能够激励他们提高自己的医术,这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一定是好事,医生离开医院并不意味医疗资源的消亡,他们依然在用其他的方式提供服务,而放开医生的束缚可以让有能力的人有盼头。
知多D:什么医生才能多点执业?
2012年12月28日,广东省卫生厅印发了《广东省卫生厅关于医师多点执业的试行管理办法(2012年版)》,根据这一管理办法,符合条件的医师可以申请增加2个执业地点。
对于多点执业的医师门槛,凡是持有内地《医师资格证书》、《医师执业证书》,或具有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或台湾地区合法行医资格,已在广东省办理《港澳医师短期行医执业证书》且在执业有效期内的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和台湾地区永久居民可申请在广东省地域范围内多点执业,此外,在职医生多点执业应当经第一执业地点同意。
技术方面要求是具有中级以上医学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2年内医师定期考核合格。而医师多点执业时,与在院医生一样受各执业地点所在地的卫生行政部门及所执业的医疗机构的监督和管理。如果医师在任一执业地点被处以暂停执业以上行政处罚的,该医师在其他所有执业地点的执业活动均应被暂停。未经批准擅自开展多点执业活动的医生,将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医师执业注册暂行办法》等有关法规规定处理。这一管理办法从2013年1月1日开始实施,试行期为3年。(胡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