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怀集：政府主导垄断药市 被指违法
本报记者 宋军报道
医药无小事，关乎老百姓切身利益。地处粤桂交界的广东省肇庆市怀集县，原本平静有序的医药市场，在2015年底，被新换届的领导班子打破，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十家为怀集县各大小医院供药十多年的企业利益失去保障，几亿元欠款不知如何收取，积压的药品不知何去何从……
横空出世的二纸文件
2015年12月22日，怀集县政府出台了《怀集县人民政府与康美药业股份有限公司战略合作协议》（下称《协议》）和《康美药业关于与广东省怀集县人民政府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的公告》（下称《公告》）。
《协议》指出，为进一步探索医药卫生事业改革，持续推进怀集县公立医院改革和医院药品管理体制改革，有效防止医药购销不正之风，切实降低药品价格，逐步解决怀集县广大人民群众“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康美药业承诺在5年内在怀集县投资不少于6亿元新建一所三甲医院以及“康美怀集医疗集团”。怀集县政府承诺在县城范围内划拨不少于80亩的医疗卫生用地和2万平方米（30多亩）的办公用地供康美药业使用。
《公告》显示，怀集县2014年全县医疗机构收入超过10亿元，其中药品收入超过4亿元。全县卫生医疗机构（含诊所、卫生站）789个，床位2457张。怀集县人民政府按照法律、法规和政策之要求，将怀集县辖区的公立医院和乡镇卫生院的药房（含药品、医疗耗材和医疗器械）整体交由康美统一管理配送。
《协议》、《公告》一出台，在业界顿起波澜。根据广东省人民政府第183号令，《广东省重大决策听证规定》第四条规定：教育、医疗等社会涉及面广、与人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行政决策事项属于重大行政决策，需进行听证。有业界人士指出，政府匆忙与企业签署《协议》，不举行听证，也不公开招标，有悖常理。这是政府利用公权力乱作为的表现。
众药商利益难保障
与怀集县各医院合作十多年的药商看到《协议》、《公告》后，马上想到的是如何收回几亿元的欠款及处理仓库里积压的药品。肇庆市民生堂药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莫品业告诉《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该公司与怀集县各医疗机构合作已15个年头，一般都是供药后两年付款，现在突然停供，怀集县各医疗机构仅欠肇庆市民生堂药业有限公司的款项就达4600多万，还有大量为怀集县各医疗机构准备的药品积压在仓库不知如何处理。
“政府没有提前公告，也不进行听证和招商，就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我们加起来几个亿的欠款怎么收？积压的药品怎么处理？要知道药品是有保质期的呀！”肇庆市正方药业公司的经理梁建华无奈地对记者表述，“欠的钱政府不提归还日期，积压的药倒是接到了康美公司的通知。《协议》出台后，康美公司通知各家药企，之前向怀集县公立医疗机构配送的所有药企，一律将配送权转给康美公司，继续给各医疗机构配送完成后拿回单交到康美公司，2~3个月后统一由康美公司结算。康美公司扣除18%-22%的‘配送费’后，余款返回各药企。我们的利润少的只有5个百分点，多的也就15个百分点，亏本的生意怎么做？这是赤裸裸的抢劫！”
肇庆市康康医药公司经理谭兴祥告诉记者，“我们不仅承担着资金回收和药品积压的风险，而且还承担着‘被’违规的风险。我们给怀集送药在广东省药品第三方电子交易平台采购网上签订的有三方《电子合同》，所谓三方即药厂、医院和我们配送药企。现在是我们送去的药医院不接收，必须通过康美来完成，经过康美公司“抽水”后我们就亏本，不送，就面临着‘被’违规的风险，如果在广东省药品第三方电子交易平台采购网上被拉入黑名单，我们就会被取消两年的配送资格。”
《协议》被指违法
《协议》出台后，众药商为保障自身的权益，联名向相关部门投诉举报。肇庆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局连续三次发文要求怀集县卫计局整改，至今未见成效。
肇庆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局信息宣传科邓科长在4月13日告诉记者，暂时还没有结果，相关情况还在研究解决过程中。
广东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经济检查局也成立调查组赴怀集调查。负责新闻发布的官员与调查组联系了解情况后在4月14日回复记者：目前肇庆市政府成立了包括工商局在内的联合调查组就怀集药房托管一事展开调查，工商部门暂时不方便透露进展情况。
根据《中共广东省委、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建设卫生强省的决定》和广东省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关于做好全省医疗机构药品交易工作通知》的要求，广东全省范围内政府办基层医疗机构和县级以上公立医疗机构、医保定点民营机构使用的药品必须在广东省药品第三方电子交易平台进行交易采购。交易各方需在电子交易平台签订三方药品购销合同。
记者注意到，康美公司并没有和怀集县人民医院签订三方电子合同，却在2016年1月20日起为该院提供药品。资料显示，肇庆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在2016年2月24日到怀集人民医院现场抽查发现，该医院用药确实存在网下采购问题。
怀集县卫计局和县医院的领导也知道线下采购违规，作为专业人士怎么会明知故犯呢？记者在怀集县卫计局文件呈批表上看到怀集县委常委程某某的批示：同意康美药业先行采购后确保用药再完善采购相关手续。有药商调侃说，县官不如现管，在当下的怀集是政策法律不如县官的批示。
据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康美公司向医院提供的药品价位偏高。就‘葡萄糖注射液’来说，以前药商提供的是1.02元一瓶和1.34元一袋，康美药业现在给医院提供的同样品种、同样规格的‘葡萄糖注射液’（可立袋）就要3.62元一袋。比如‘地塞米松’，中标价为0.34元一支水针，如果用的是粉针就要5元一支，老百姓看同样的病就得多花几倍的钱。
肇庆市永健药业公司经理林永然说：“康美公司从未在怀集经营过药品，突然和政府签订协议，且规定医院在收到药物后3个月付款，我们供药都要压款两年才付，不仅5年内能赚几个亿，还能赚取政府为他们提供的110亩优质土地，盖属于自己产权的医院。”
肇庆市医药和医疗器械协会（筹）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怀集县政府与康美公司签订的协议，不仅损害了广大药商的利益，同时也给县区各医院增加了清还欠款的沉重负担，这将直接导致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问题的延伸。
记者手中有一份怀集县法制局2015年12月15日关于《协议》签署的文件，该文件显示，建议政府举行听证，并指出《协议》部分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相抵触。
垄断是滋生腐败的温床，广东省卫计委副主任廖新波在第25届中国医药产业发展高峰论坛就医院药房托管曾明确指出，药房托管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是一种违反市场规律的政治垄断，是一个助长行业腐败的政治举措，是新的腐败形式。
滑稽的采访答复
重大决策为什么不举行听证？20多家药商几亿欠款及积压药品如何处理？康美药业垄断医药市场，不利于市场健康发展，也违反了相关法规，政府是出于什么考虑？市卫计局和工商局先后要求整改，政府是什么态度？……
带着诸多疑问，2016年4月7日，记者赶赴怀集县，向县政府相关负责人及主管卫计的领导提出采访要求，答复为领导都在开会。次日又往，答复还是开会。后经记者多次要求，并草拟上述采访短信后，怀集县主管领导隔空传话说：“（政府）和康美合作刚开始，还没作出成绩，不宜深度宣传。”显然，此答复与记者的提问风马牛不相及。
中央强调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简单地说就是根据需方市场，科学供给。地方政府应遵循市场规律，科学引导，为企业提供便利，在制定决策前要充分考虑对地方经济有利，是为百姓谋富祉，不应打着改革的旗号，利用公权力为个别人（企业）垄断市场提供便利，使多数人（企业）在地方市场竞争中消失，这种不利于市场良性发展的决策，注定会夭折。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经济大发展时代，我们的地方政府应审时度势，顺应潮流，科学发展，依法行政，让一切公权力在阳光下行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