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驻村挂职日记之四:让“饭老师”心疼的山村孩子
新华社南昌6月12日电 题:让“饭老师”心疼的山村孩子
新华社记者范帆
2018年5月22日 天气晴 星期二
只要站在三湾乡政府的大院里,就能听见隔壁三湾学校清脆悦耳的上下课铃声和校园广播站播放的歌曲,这给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三湾乡增添了一丝动感。为了了解当下农村教育的情况,我和三湾学校的尹志民校长约好,今天下午到学校里走走看看。
尹校长告诉我,整个三湾乡的适龄儿童有近600名,但是大部分孩子都跟随务工的父母外出,使得乡里这所唯一的学校生源严重流失:小学初中加起来一共9个年级,而目前全校只有86名学生。一个教室就是一个年级,有的教室只放置了三排桌椅,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但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在尹校长看来,外面有着更好的教育资源,因此家长普遍愿意带孩子们到县里或者在外就读,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避免因外出务工导致的家庭教育缺位。“我们要给这群留下来的孩子最好的教育保障,不能让他们在教育上掉队。”尹校长说。
“因为家里离学校太远,或者只有老人在家不方便接送,我们这里还有7位小学生在学校里寄宿,年纪最小的今年才7岁。”当听到校长这样说时,我感到诧异。
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打闹的年纪,他们却要远离父母,独自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他们会洗衣服吗?他们生病了怎么办?他们会想家吗?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大串问题,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们身上寻找答案。
图为孩子们围在操场的台阶上吃晚饭。 新华社记者范帆摄
校长把我领到这群孩子身边时,他们正在打乒乓球。下课以后,他们的同学陆续被家长接回家,距离吃晚饭还有一节课的时间,他们只能在操场上玩耍。好在现在学校有足够多的“娱乐项目”,一些运动器材、几本课外书、一块可以追逐打闹的操场,就足以填满他们的课余时光。尽管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游乐场,也没有手机和电脑,但依然能够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校园里。
“现在学校的硬件设施已经改善很多了。”走在新铺不久的塑胶跑道上,校长指着眼前的建筑告诉我,这栋是专门的功能楼,实验室、图书室、微机房一应俱全,如今每个教室也都安装了多媒体设备,和城里的学校相差无几。
陌生人突然闯入,孩子们却丝毫没有我预想中的胆怯和害怕,反而就像是见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小伙伴,邀请我一起打乒乓球,在我面前相互“告黑状”,眉目间写满了天真和无邪。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范,你们就叫我范老师吧。”
“饭老师,是吃饭的饭吗?”
和我打趣的小朋友叫练小杰,他便是那位年仅7岁的寄宿生,他的回答引来了一阵欢笑声。从小就开始集体生活,不仅培养了孩子们独立生活的能力,还让他们懂得如何跟同伴、甚至和陌生人相处,相比之下,他们要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得多。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放下手里的球拍,往食堂跑去。因为有了统一的营养餐,学校里的伙食不差,每顿饭都能保证一荤一素,食堂阿姨会把准备好的营养餐打在碗里,孩子们拿起饭盒,围坐在操场前的台阶上,边吃边闹腾。
饭后孩子们要自己洗碗。练小杰的个头矮,只比水池高出一个脑袋的高度,得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得着水龙头,尽管洗起碗来没有身边的哥哥姐姐的动作那么自如,但还是有模有样。站在他的身后,我心里默默地为他点了个赞。
学校让这群不能回家的孩子们在教室里自习,不用老师守着,他们也会安静坐在位置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四年级的李浩杰喜欢看军事类的课外书,他说自己长大了想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李浩杰的同班同学张文玲喜欢画画,她正在用水彩笔给刚画好的房子上色;张文玲的哥哥张文斌则坐在位置上,照料自己从地里挖的多肉植物……在他们眼里,生活一点也不乏味和单调,和他们在一起,我也被他们的欢乐所感染。
下课后,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寝室。五人一间的寝室里虽不算亮堂,却也干净整洁,从摆放整齐的鞋子和折叠规整的被褥可以看出,他们每天都会整理内务。突然,四年级的曾辉把灯关了,拉着我来到窗台,打开手电筒照向天空,寝室里其他的小朋友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都把脑袋探出了窗外,眼睛望着光束指引的方向。
“饭老师,你见过UFO吗?我们用手电筒发现过UFO哦!”曾辉用非常正经的口吻,向我炫耀他们的“探索发现”,孩子们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就像这一束光亮,在黑夜里显得弥足珍贵。
当然,他们的思念和情愫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唤醒,白天这么多同伴聚在一起时的欢乐,并不能消弭他们心中的思绪。离开寝室前,我偷偷问张文玲,“晚上躺在床上会不会想家呢?”
“当然会啊,想家也只能熬到礼拜五,等爸爸来接我咯。”
小姑娘轻描淡写的话又让我陷入了沉思。他们身上展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和乖巧,让我在钦佩的同时,更多了一丝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