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头

　　□杨丽平

　　他叫树头。村里人都这么叫。

　　知道树头名字的人都知道，当初树头娘是在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生的他，所以取名“树头”。树头长得矮、瘦、罗圈腿、爱笑。傻乎乎地笑。

　　奶奶说，树头是上过学的，但只上了两年。教过树头的李老师曾坚信地说：树头笨，树头的孩子、孙子也一样笨！谁若不信，就赌一把！可李老师的赌约一直没结果。已四十多岁的树头至今没结婚，又哪来孩子来证实李老师的预言呢。

　　奶奶还说，树头命苦。树头爹在树头六岁那年就得病走了。疾病缠身的树头娘没改嫁，一人拉扯着树头。树头二十岁那年，树头娘也走了。听说树头娘断气后，嘴一直张着，眼也没闭上。有老人往她嘴里放铜钱、让树头跪着上前喊魂、还教树头说些让娘放心之类的话……可直到入殓时，树头娘的眼睛和嘴巴也没合上。

　　树头娘走后，树头就变得更傻了！有时在村里的任何角落都能见到脏兮兮的他，可有时，一连好几天，在村里的任何地方，你都找不着他的影子。这样的一个傻子，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跟着他呢？倒是村里调皮的孩子，见着树头，就爱跟在他后面喊唱“树头树头像猪头”或是“树头古，狂癫癫”。树头也不恼，由他们闹去，有时甚至还跟着“高歌”。

　　一条高速公路将要经过村口。村口有田地的村民都得到了可观的的征地款，这让高速路没经过自家田地的村人眼红得要死。也该树头发财了！高速路经过了树头娘的坟地。可树头不肯迁坟！不就一个土坟吗，还是个傻子家的！没人把这事放心上。最后，该征的地都征了，工程队也开到了村口，可这时的树头不知从哪骑了辆破自行车，还带了把锄头，整天就守在娘的坟边。上头愿意再给他一点补偿金，还愿意给树头娘找块风水地，村干部也不知磨了多少嘴皮子，可树头就是不答应。村里人不明白：

　　“这树头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树头究竟要怎样哩？”

　　“这里是我娘选的，我娘说她死了就睡这！谁也不能吵醒她！”树头站在娘的坟前，一手叉腰，一手持锄。庞大的挖土机吊着长长的手臂，停在树头面前，没了用武之地。树头就这样每天和工程队的僵持着。

　　那天，围观的人里走出一位老太太。“树头呀，你就答应了吧。我梦见你娘了，她说她喜欢安静，怕吵。你这样做，她会不安心啊！”

　　听完老太太的话，树头又傻乎乎地笑起来。人群中马上有人说：这树头又犯傻了。树头还真犯傻了！因为就在第二天，树头答应了迁坟——没要一分征地款！

　　“这树头真傻！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傻蛋了！”

　　“该得的钱不要，白痴一个！”

　　“我梦见我娘了，我娘说不能要政府的钱！”树头说这话时，一脸认真……

　　自那后，村里就常能听到大人们这样教育自家孩子：

　　“你看树头，一个傻子还懂得听娘的话！你连他都不如！”

　　“树头傻吗？不傻！他是个真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