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强奸杀人校长喊冤 家人曾向巡视组递申诉状
对话人物:
薛凤起,57岁,河南省长垣县人。1991年6月1日,和他同村的18岁女孩薛彩芳失踪,6月7日发现其遗体。6月10日,薛凤起因涉嫌强奸杀人被抓。此案历经多次审理,1998年12月新乡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死缓,薛凤起继续上诉。1999年6月河南省高院裁定维持原判。2015年7月9日刑满释放。
对话背景:
今年1月,薛凤起向河南省高院、省检察院正式递交了申诉书,要求河南省高院撤销新乡市中院在1998年12月以故意杀人罪判其死缓的判决,以及河南省高院于1999年6月做出的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并对此案启动再审,理由是其没有作案时间、未杀人,有罪供述系遭刑讯逼供所作。
日前,有媒体披露,此案卷宗中,除薛凤起的有罪供述外,未见其他直接证据指向薛凤起。有记者调查了解到,部分证明薛凤起没有作案时间的证人被警方关押、剃光头。另有3名与薛凤起同监室人员证明,薛凤起在看守所期间身上有伤痕,被夜审回监室后经常又添新伤,生活起居需同监室人员照顾,无法自理。
河南省检察院回复称,该院正在审查此案卷宗,看能否构成复查条件。省高院回复薛凤起称最快要等半年,也有可能要等两三年才会有结果。
关于逼供
凌晨只穿内裤被带走,尼龙绳捆双臂被用皮带抽打
华商报:1991年案发时你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
薛凤起:当年我32岁,是民办教师,也是薛官桥村小学校长。案发前不久刚通过河南省民办教师转公办教师的考试,进修结束后再去强化培训3个月就能成为公办教师了。
华商报:你和被害人薛彩芳是什么关系?
薛凤起: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住在前街,她住在后街,她上小学低年级时我教过她,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不知道为什么警方会怀疑我。
华商报:还记得被警方带走时的情景吗?
薛凤起:记得,那是1991年6月10日凌晨一两点钟,我和老婆、儿女在家睡觉,有人来敲门。我刚把门打开,就有七八个人闯进院子,直接给我戴上手铐把我拉上门外的一辆吉普车。当时我只穿了一条裤头,我老婆想问情况也不让问。他们直接把我带到县公安局牛副局长办公室,介绍牛副局长是侦破专家,破获了多少案子,屋里还有书记员,两边各站三四个刑警队员。地上放着尼龙绳和皮带,他们让我蹲在地上,交代6月1日我的活动情况。我说记得那天下雨,我在我哥家打麻将,他们不信,问我“薛彩芳是你杀的吧”,我说怎么可能!牛副局长就说“开铐下绳”,几个队员就把我的内裤脱了,解开手铐,用尼龙绳把我的双臂捆在身后,把我按在地上,一个人踩我的头,一个人踩我的脚,用皮带抽我。一直把我打到10日上午,就是想让我招供。
关于认罪
我死了就没人知道我是冤枉的了,所以先承认下来
华商报:你当时认罪了吗?
薛凤起:一开始没有,一个法医跟我说,“既然把你弄来,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不承认不要紧,把肉一点一点往下拽,只要你能撑住”。牛副局长说,不承认别想活着走出公安局这个大楼。我双手都动不了了,浑身血淋淋,没饭吃,没水喝,不能睡觉,太痛苦了。我想,与其活受罪还不如痛快死,可又想,要是现在被打死,就没人知道我是冤枉的了,既然他们让我承认“强奸杀人”,眼下我就先承认下来,他们之后肯定要鉴定精斑、指纹,发现不符就能还我清白了。但我不知道之后警方并未提取到精液和指痕证据。到了10日下午,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喊我承认。但他们不只让我承认,还要让我把故事编圆,只要我说的他们觉得合适,书记员就记为口供,说的不合适,就继续打。录完口供,我双手都不能动,是两个人握着我的手按的手印。
华商报:狱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都做些什么活?
薛凤起:被判死缓后我就被送到了河南省第二监狱服刑。监狱安排我给服刑人员当教员,教的是小学、初中的语文和数学,期间会有所调换。不教课时,我就缝制足球。
关于申诉
2014年儿子将申诉状递交给巡视组,案件出现转机
华商报:什么时候开始申诉?通过什么途径?收到过回音吗?
薛凤起:我是入狱两年后过了死缓考验期才申诉的,每年都要写好几封申诉状寄给最高法和河南省高院,不过从没收到过回音。直到2014年,中央第八巡视组进驻河南,我儿子向巡视组递交了我的申诉状,巡视组领导很重视,很快将案件移交给河南省委政法委调查落实。河南省委政法委连夜将案件的全部卷宗提出交到河南省高院审查。省高院马上到监狱询问情况,口头告知我的申诉案件省高院已受理。在巡视组进驻河南的两个月里,案件审查进展迅速。可是,巡视组一离开河南,案件随之搁浅,多次打电话询问,省高院只回复“由于案情重大,正在审查,研究。”
华商报:申诉影响你的减刑了吗?
薛凤起:之前监狱的政策比较好,虽然我不认罪坚持申诉,但我服从监狱管理,并积极参加劳动,还获得过改造积极分子,依然可以减刑,我一共减刑5次,共减了6年多。不过2013年后政策就变了,只要申诉就不能减刑。
关于未来
曾在网上发帖申诉,但发现没用,准备找律师
华商报:出狱时是谁接的你?
薛凤起:我老婆晕车没过来,我儿子、女儿、哥嫂和其他亲戚、邻居二三十个人来接我。我被抓时,女儿11岁,儿子9岁,我出狱时儿女都成家了,孙子都11岁了。我的父母、岳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了,其他亲戚、邻居我也都认不出来了。
华商报:家里变化大吗?
薛凤起:很大,家里老房子不在了,三年前盖了新房。村里都变了样,我都不知道哪是哪了。
华商报:出狱后见过被害人家属吗?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
薛凤起:见过,我们谁都没说话。我听说他们曾去公安局里问,为什么我杀人了却没判死刑还放出来了,但他们没有找我闹过。
华商报:出狱后你找过工作吗?家里靠什么为生?
薛凤起:没有,当年我还是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出狱后我一直在家干农活。家里有6亩地,种点麦子,种点玉米,儿子外出打工了,也会寄钱回家。华商报:出狱后还在继续申诉?薛凤起:一直没停过,在监狱里我学会了用电脑,出狱后我让别人教会我上网,就在网上发帖申诉,但后来发现没什么用,还是得走正式程序,递材料。所以今年1月25日及1月28日,我又先后向河南省检察院、河南省高院正式递交申诉材料,要求对此案启动再审程序。
华商报:收到回音了吗?
薛凤起:省检察院没有,省高院一个法官告诉我,没有审查期限,最少等半年,等一两年、几年都有可能。
华商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薛凤起:为了清白,我只能继续申诉。但除了等,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准备找个律师。 华商报记者 刘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