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有棱角石头的蜕变

　　□ 陈耀宗

　　 这是一块有棱有角、黑不溜秋的石头，它一直安逸自在地生活在山顶上。

　　一场特大暴雨，无情地将它从山巅推到山脚下的一条河床上。当它一路掉落的时候，感到全身撕心裂肺，惨痛无比，像要死去似的。

　　这场特大暴雨，彻底改变了这块石头的命运，使它骨肉分离——远离了父母，远离了兄弟姐妹。

　　当它出现在这条河床上时，河床里的石头们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它：“你怎么长得这么怪，全身净是棱角？”

　　它不由看了同类们，可不是，它们个个都长得滚圆滚圆的，而且皮肤光滑无比。相比之下，自己全身龇牙咧嘴，到处布满皱褶，凹凸不平。它好羡慕同类们：造物主真是太不公平了！

　　这块石头感到十分委屈：“我的身体是父母恩赐的，又不是我故意长得这般模样，我有什么办法？”

　　初来乍到，它想和同类们搞好关系。因为模样的原因，同伴们并不欢迎它。它想与同类们亲近，可它们却嫌弃它，说它的棱角会扎人，扎得好痛好痛。大家赶紧避开，溜得远远的。它想和水中的鱼儿们套近乎，刚凑到鱼儿的身边，它的棱角就弄得鱼儿的嘴巴火辣辣的难受，鱼儿们也马上惊恐地离开了它。谁见了它，谁便避让它。

　　加上这块石头锋芒毕露，说话做事透明，从不设防，一是一，二是二，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这样很容易得罪同类们。它们先是畏惧它，后都在排斥它，孤立它，甚至连温柔的河水也来欺负它。每天，河水把它紧紧浸泡；一落大雨，更是拼命地冲刷它。边冲刷，河水边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有句水滴石穿的成语吗？我就不信征服不了这家伙！”

　　可这块石头一直不肯屈服，不愿低下它的头，以犀利的棱角抵抗着河水的冲刷。

　　不光石头的同类、河中的鱼儿、河水觉得它是另类，连人类也瞧不起它。面对河床上这块有棱有角、黑不溜秋的石头，人们却视而不见。女人们到河边洗衣服，连正眼也不看它，而是拣起平滑的石头，将衣服铺在上面搓洗。人们要从河的这岸到彼岸，过河时，他们一路铺石块，每隔几步放一块石头，拣石头时，也专拣那些光滑的石头。偶尔有人拣起它，只是看了一眼：“太尖利了，会割脚的！”随后把它扔在一边。

　　它默默地流下了伤心委屈的泪水。

　　时间一长，这块石头便成了“孤家寡石”。它像弃婴一样无人过问，无人理睬，孤零零地躲在河床偏僻的一角。

　　它深感生存之艰难。

　　一定要活下去！经过痛苦的选择，它不得不改变生存之策略。从此，它逐渐藏起自己的锋芒；说话做事再也不敢随便坦露自己的主见，也不轻易得罪同类。同类们逐渐开始喜欢上它了，它也很快融入到集体行列中；大水冲刷它时，它不得不低下它高贵的脑袋……

　　经过N年的修炼，这块石头变了——首先是模样的改变，不知何时，它身上的棱角荡然无存，皮肤变得光滑平坦；说话做事左右逢源，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处事圆滑，八面玲珑，成了石见石爱、人见人爱的鹅卵石；鱼儿见了它，经常亲吻它；女人们洗衣服，喜欢拿起它……一天，它被河边捡石头的人捡起，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最后，主人做了一个精美的红木座垫，将它端端正正放在座垫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