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吗?摄影师拍天安门38年 上千照片无人领
从17岁到55岁,高源在天安门广场,为游客拍了38年照片,共计近70万张。按6寸照片的长度计算,这意味着能绕天安门广场近40圈。
从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从板正着装到破洞牛仔,从1个月寄达到1分钟可取……一张张照片,记录着天安门和背后的时代变化。
对高源来说,最遗憾的,是上千张游客的天安门留念照,由于地址写错无法寄到、着急跟旅行团走来不及取照等原因,至今无人领取。
他一直在找寻这些照片的主人,也通过微博等方式“寻人”。
“也许游客一辈子只来过一次天安门,对他们来说,照片意义很大。”高源说,希望能找到他们,归还照片,做个交代。而无人认领的照片,自己会一直留着。
动摇&坚持
每天都在天安门拍照
新京报:怎么到天安门当摄影师的?
高源:我年轻时淘气,家人不放心去当兵。1979年,我随母亲所在单位分配工作,到天安门当摄影师。
新京报:工作之前对摄影有了解吗?
高源:渊源深厚。小时候条件不错,我们那个家属院有两台相机,小孩都能拿着玩,大人教我们拍照和洗照片。
新京报:工作情况如何?
高源:一开始觉得自己有优势,一学就会,不太当回事。工作几年后,也私下想换工作,看了看武警、清洁工等,不如我们轻松自在,动摇的念头很快就打住了。
新京报:觉得这是铁饭碗?
高源:照相这一行曾是朝阳产业,一般人玩不起,羡慕的多,最重要的是待遇好。工作第一年,我每月工资70元,快赶上父亲了。上世纪90年代左右,月收入上千,上两天休两天,再也找不到这么好待遇的了,舍不得走(笑)。现在是出于喜爱和责任。
新京报:有想过会干这么久吗?
高源:没想过,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晃晃悠悠38年,经过公私合营、私有化、股份制改革等变动,照相馆人员陆续走了,现在老师傅就剩下我一个,我打算干到退休。
新京报:形成“职业惯性了”吧?
高源:养成习惯了,一天不来就不自在,每天我都在天安门拍照,拍周围的人,拍武警,拍风景。这是对这个城市和这份职业的感情,我觉得自己不仅是摄影师,更是记录者,有责任记录天安门和这里反映出的时代变化。
变迁&不变
1个月取照到1分钟
新京报:38年来共拍过多少照片?
高源:估计近七十万张,没具体统计。
新京报:38年来,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高源:相机的变革。从最初用的海鸥牌120相机,只能拍黑白照,到黑白、彩色都能照,再到成片快价格贵的保利莱相机,最后数码相机时代到来。家里一百多台相机,报废的、淘汰的、收藏的、坏了修好的,见证了变革的每个阶段。
新京报:来照相的人有什么变化?
高源:上世纪80年代初,人们都穿黑白灰和绿色的衣服,很板正。后来有了喇叭裤、裙子等,表情也没那么严肃了。如今,花花绿绿穿啥的都有,尤其是年纪越大的女士,越穿得艳丽。对了,现在小姑娘都穿破洞裤,有点意思。
新京报:取照时间也缩短了吧?
高源:刚工作时,来拍照的能排两百米的队,就是因为照相需先登记地址,凭票照相。为节约时间和成本,有专人装着胶卷送到长春洗照片,半个月后送回北京,再寄出,承诺一个月内寄到。
上世纪90年代后,取照就变成2小时。2005年,数码相机广泛使用,半小时就能洗出来,现在是1分钟。
新京报:还有其他的变化吗?
高源:升国旗的旗杆、武警的制服、环卫的工作车、新添置的围栏、还有地铁和地下通道等,变化太多了。
新京报:哪些是没有改变的?
高源:人们对天安门的情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深厚。拍照时,你能感受到他们眼里的庄重,常有人和我说,这一刻是神圣的。
过客&记忆
一对老夫妇照相16次
新京报:拍照的游客大多是什么人?
高源:60%以上是老年人,他们对天安门有特殊的情感,是那个时代的记忆,有的人来看升旗,哭得稀里哗啦,无论如何都要和天安门合影。
新京报:有哪些记忆深刻的游客或故事可以分享?
高源:去年国庆节,下着小雨,一个河南老兵,让我给他拍照。那天刚好是他的生日,70多岁了,第一次来天安门,买的站票,从县里赶来。他拿出一套很整齐的军装,穿在身上,特别有年代感,我当时也被感动了。
还有一个盲人流浪汉,第一次来是冬天,穿着军大衣,有些破旧,双手推着自行车,驮着被褥等行李。他照相时用白布把日期贴在衣服右上角。给钱时,全是一角一角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今年又来了,我没要钱。
此外就是一些老夫妇。有一对来我这里照相16次,每次都在同一地点照,他们说留个纪念,年年都来。还有一对来自云南的夫妇,为纪念结婚50年,手捧老式结婚证在天安门前照相。
新京报:你有什么感触?
高源:为他们记录这一瞬间是我的荣幸。我遇到几十个常年来留影的老年人,次数多了大家加上微信,都成了朋友,每次来照相都找我,很开心。以后他们再来,即使我退休了,也乐意再跑一趟,免费为他们照相。
遗失&找寻
无人认领的会一直留着
新京报:为何会留存游客没取的照片?
高源:以前我们有规矩,定期没人取的照片都会粉碎,因为涉及个人隐私,我们也没有地方保存照片。但毕竟是自己拍的,心有不舍。后来公司改革,允许我们处理这些照片,我就留意保存下来。
新京报:共留了多少张照片?
高源:家里堆了上千张,无人认领的我会一直留着。现在设备高级,我觉得不错的照片都会存在硬盘和电脑里,不管是工作中还是闲暇时随手拍的,都存3份。
新京报:没领取的原因是什么?
高源:好多人照了相,着急跟旅游团走,两个小时也等不了。还有的去故宫玩一圈,累得不行,懒得回来了,很多因素。现在速度快,不至于了。
新京报:为何想要找到他们?
高源:我怕万一游客觉得这是个念想,也许他们一辈子只来过一次天安门,毕竟这些照片是一段记忆。万一有人找回来,也是个交代。
新京报:以什么方式找寻?
高源:没有刻意去找,就让女儿发了微博,最近一些媒体拍了视频,也传达了我的意愿,足够了。因为不知道别人姓名,联系方式也没了,需要本人联系我,我才能帮着找到。其实我更乐意再给他照一张,大概是一种仪式感。
新京报:有人来找你要回照片吗?
高源:去年9月,一个河南农民通过微博找到我。他说自己18岁时和父亲在天安门前合过影,但一直没收到照片。我根据描述查了下,给他发了几张,其中一张还真是他的。这照片是上世纪90年代的,我也不记得怎么留下来的,只觉得太巧了。
另外还有十余人咨询过,但都没有下文。时间太长,人的模样也有变化,那些游客也不可能记得是谁拍的,难度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