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味蕾牵制的赏味
食经漫谈
灾难面前,再简单的食物也变得弥足珍贵。记得小时候家乡发大水,水浸街,农贸市场全部关闭,被困在家里的我们只能吃豆角。
辣椒炒豆角,做法再简单不过,辣椒切碎后,先入油锅爆炒入味,再倒入截约三厘米长的豆角,先焖后煮,调味即可。原本带有涩味的豆角变得软烂,带有辣椒的香气,下饭足矣。不过平日里它也只是桌上的一盘不起眼的配角,在那段日子里却成为仅有的一味主菜,记忆中这道菜的味道,也从寡淡无味变得异常可口。
富足时候,日日山珍海味,也不见得能满足骄纵的舌头。即便是精雕细琢之作,或是经过繁复工序的菜,人也未必能体会个中精妙,吃出乐趣。粤菜中精细手工菜的代表之一——百花鸡,将去骨后的鸡肉和虾饺搅拌在一起,加以调味定型,每一块上面铺上鸡皮,再拼凑成为整鸡,一来一回,耗费不少功夫,着实考验师傅功力。但这样的粤菜,已然很难流行,一来对厨师的技艺要求高,二来也要食客们捧场,而实情却是,越来越少厨师能够把握要领,拿捏到位,年轻师傅们甚至都未尝过正宗传统百花鸡的味道,就更难演绎经典。爽口嫩滑,鲜味突出的鸡肉,尽管符合老广们的口味,但已经很难取悦年轻一辈人的味蕾,或肥腻不堪难以入口,或劲道不足而感到乏味,刺激重口味菜式逐渐流行,这些堪称粤菜的经典之作,也容易变成了餐桌上少人问津的冷角。
就像很多人无法尝出百花鸡的鲜滑,螃蟹的鲜美,也并非人人都喜欢。邓小平觉得蟹腥,远不如放了豆瓣酱的回锅肉香。
众口不一,很难说餐桌上常胜军是下里巴人或是阳春白雪,实际上没有什么菜式可以一直广受欢迎,或是能讨所有人的欢心。当所有欲望在不断释放不多扩大的时候,在不断寻求满足的时候,人心都会陷入茫然,更何况味蕾。是一味开胃可口的酸菜鱼,还是一道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是贵价的海参鲍鱼还是千金难买的怀石料理?
搜罗一圈后你会发现,常年奔波在外的杨紫琼原来迷恋的不过是一碗马来西亚的面线,陈道明爱吃蛋炒饭。或许每个人的经历和口味都存在差异,但唯可确信的是,对于远赴他乡的游子们而言,定是家乡味道最是令人魂牵梦绕,对于修身养性之人来说,粗茶淡饭饱即休。
假使某一天我们失去了味觉,能够真正感觉到食物存在的,恐怕只有在入喉下肚时,喉管和胃肠才能感知一二,舌头不再受千百种滋味的诱惑与入侵,远离拼命追求新鲜刺激感的时代,胃肠或能落得清静,人心或亦能随之变得踏实些,不再受味蕾的牵引与约束,最终最为触动人心,或是历久弥新的味道。这终归不是因为某个瞬间味蕾得到了满足,而是它迎合了某种心理需求,或是一种寄思,或是记忆,或是治愈了身心,抑或寄予了力量。
周人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