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列入非遗名录就可高枕无忧
评书泰斗袁阔成先生去世了。在上世纪80年代,袁阔成差不多是个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名字,说他的评书滋养了几代人,大约毫不过分。而包括笔者这一代人在内,倘若说谁从来没有听过袁阔成说的评书《三国演义》,非常不可想象。必须承认,那个时候国人的文化生活还不够丰富也是一个客观现实,不像现在的网友,昨天刚鼓捣出个什么“体”,今天又造出个“duang”,忙忙碌碌,乐此不疲,尽管毫无实质意义可言,充其量只是过眼云烟。当然,袁阔成先生之所以赢得听众,还在于他精湛的评书技艺。
评书是曲艺的一种。宋朝的勾栏瓦舍,可能就是当时说评书的所在。《水浒传》里有段描写,李逵和燕青某个正月十五到京城去看灯,“来到瓦子前,听的勾栏内锣响,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上面讲到关云长刮骨疗毒,李逵禁不住大叫起来:“这个正是好男子!”结果“众人失惊,都看李逵”,吓得燕青慌忙拦道:“李大哥,你怎的好村!勾栏瓦舍,如何使的大惊小怪这等叫!”李逵说:“说到这里,不由人不喝彩。”由这段描写亦知,彼时是用打锣来号召听众,评书在后来的传统表演形式大抵是身着传统长衫,坐在桌子后面,以折扇和醒木为道具。报道说,在评书界,正是袁先生率先撤掉了书桌,并且头一个身穿西装说评书。
在关于袁先生的文字中看到一个评价:“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阔成。”柳敬亭,明末著名说书艺人,记得以前是进了中学课本的。清朝大学者黄宗羲认为,宋朝以后“讲史”的评书名人惟推柳敬亭。不过严格来看,这个评价有当与不当之处。在看家本领上,二者相似。柳敬亭也说《三国》,其说《当阳长坂坡》,“至张飞大吼一声骇退曹军时,右手挟矛,直指座客,大张巨口,良久不闭”。大家问,怎么回事?柳曰:“张飞一吼,曹操全军人马,辟易奔退,如我出声学张飞一吼,诸君都要跌下座来。”袁阔成先生呢?有兴趣的人们不妨再通过录音回味其魅力,像这段,“关云长温酒斩了华雄,他手捻着长髯微合着二目走进大帐,腾咕噜噜噜,把华雄的首级扔在了帐内。张飞一看哈哈大笑,我二哥可算得鳌里夺尊了”。听,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何其生动,何其波澜起伏而富有韵律感。袁阔成先生正是凭借其极其深厚的艺术功力和文化学养,使《三国演义》成为继承评书“讲史”传统的扛鼎之作。
但是除了技艺,在做人上,袁先生与柳敬亭实际上南辕北辙。明朝的文学家张岱就说过,柳敬亭架子极大,他去哪里说,“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而“稍见下人呫哔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清朝学者王士禛也说,柳敬亭“所至逢迎恐后,预为设几焚香”,人家得泡最好的茶,摆好茶壶、茶杯等着,“比至,径踞右席,说评话才一段而止”。左良玉比较赏识他,于是在左的部队里,“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而熟悉袁先生的人回忆,他在“书场上塑造的是以一敌百的英雄,生活中也是仗义疏财的好汉”;他是“评书演员中辈分最高的,但是他对后辈都是论弟称兄”。所以,我们在进行人物比对的时候,不要只看到表象。并且,不独比对人物,大约凡事皆是如此。
袁阔成先生的去世,唤起了人们对评书的重新关注。这些年,评书越来越不景气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作为评书世家的袁家,除了袁先生的一个女儿还在坚持之外,其他女儿以及孙辈都已经和评书渐行渐远,这些让袁阔成先生满怀遗憾和无奈。早在2008年,包括杭州评话、北方评书、湖北评书、浦东说书、厦门讲古等在内的各地评书类艺术,就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无疑表明,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列入了保护名录就可以高枕无忧、万事大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