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无人机之战
2010年夏，当时的伊朗总统内贾德在一群高级军官的包围下观看“死神使者”无人机的揭幕。
2006年，真主党向以色列发射了3架携带炸药的小型无人机，以媒体报道它们都是伊朗制造的“阿巴比尔”型。迄今为止，真主党使用的无人机都算不上先进，然而，正是因为无人机的简陋，使得它们很难被以色列防空系统发现。
在伊朗的支援下，黎巴嫩真主党和哈马斯都用上了无人机，这引起了以色列国防军的警惕，宣布无人机是国家面临的新威胁。无人机可能是下一次阿以战争的主角。
早上7点，天气依然寒冷，在以色列最北部的罗什哈尼卡拉军事基地，尤哥夫·巴·谢希特中将已经在喝第三罐键怡可乐。他为自己的焦虑而道歉。“我现在几乎不怎么睡觉，”他说。他是一个瘦削的男子，头发剃得很短，戴着金属边眼镜。谢希特指挥的步兵营把守着靠近黎巴嫩边界的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不久前，他的士兵们还只需要重点关注那些险峻的山岭，利用灵敏的摄像机、移动感应器和红外检测设备扫描试图徒步穿越哨卡的入侵者。现在，他们还得关注天空，注意是否有无人机的身影。去年7月，一个闪亮的物体从基地上空飞过，在不远处降落。谢希特立刻派出一支部队将周围地区搜寻了一遍。最终，搜索者找到了目标：一束印有“生日快乐”字样的气球。谢希特说，“无人机让大家都变得草木皆兵。”
他们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在过去18个月里，真主党操纵的无人机———几乎肯定是由伊朗提供的———多次突破以色列领空，甚至靠近重要基础设施和人口聚集地区。很快，它们又将增添新的盟友：哈马斯派遣的无人机。10月，在西岸城市希伯伦附近，巴勒斯坦安全人员逮捕了一群试图发射携带炸药的无人机的恐怖分子。这一事件给以色列方面敲响了警钟。去年4月，以国防军发布声明，宣布无人机将对国家构成严重威胁。
恐怖分子的空军
真主党的无人机代表了“遥控战争”的下一步演变，武器化的自动化飞机赋予恐怖分子等同于空军的力量。正如华盛顿研究所反恐及情报计划负责人马修·列维特指出，每次无人机突破以色列领空，对恐怖分子而言，至少是一次重大的宣传胜利。“每次和强大的以色列空军较量都可以赋予他们更大的成就感，”他说，“他们可以骄傲地说，‘以色列侵犯了我们的领空，我们要以牙还牙侵犯他们的。’”与此同时，列维特补充说，“如果以色列人感觉到他们的政府无法完全控制领空和周围领土，这将引发真正的恐慌。”然而，危险不仅局限于心理层面。用无人机实施自杀袭击，其杀伤力绝对不亚于自杀式炸弹，而且更难以阻止。真主党的无人机还可拍摄以色列边境防御设施和部队动向，帮助策划未来袭击。
然而，人们最大的恐惧还是无人机可能让真主党的导弹变得更加致命。2006年与以色列开战期间，该军事组织向以色列境内发射了约4000枚导弹，杀死43名平民，将几十幢建筑夷为平地———技术上说，这一准确率实在让人汗颜。据估计，真主党已经储备了约6万枚导弹，数量为2006年时的3倍，一些导弹射程可以到达特拉维夫。美国和以色列情报官员认为，这些伊朗制造的导弹被拆卸后，装上货运飞机，经过以色列上空运抵叙利亚，再用卡车运到黎巴嫩，最后由工程师重新组装起来。这些武器赋予真主党强大火力，是报复以色列轰炸伊朗核设施的有效手段，但前提是它们能够击中目标，而不是像雨点一样随意地掉落在地中海上。无人机可以帮真主党更好地控制导弹飞行的方向和落点，更精确地完成未来的袭击。“目前，真主党只是盲目地向空中发射导弹，然后祈祷它能够击中什么，”一位以色列安全官员说，“无人机改变了这一现状，它们可以将信息反馈回去，让操纵者不断校正打击方位。它们可以提供实时的情报和灵活性。”
无人机霸主
另一方面，以色列号称拥有世界上最昂贵、复杂、致命的无人机部队。在加沙城，人们给以制造无人机取了一个绰号———zen-ana.当地人已经熟悉了这种机器发出的独特声音。“我们都能辨别那种独特的声音，”一位老人说。他的儿子是一位哈马斯战士，2012年11月在无人机空袭中丧生。“如果是F-16或阿帕奇直升机，我们会听到两次声响———一次是导弹发射的声音，第二次是击中目标的声响。如果是无人机，我们只能听到导弹的声音。”
以色列正竭尽全力阻止对手掌握同样的技术。去年12月，一位高级真主党官员哈桑·拉卡斯正坐在贝鲁特东南部一辆停着的SU V里，几名枪手突然靠近，用9毫米的无声手枪击拉卡斯的头部。一位知情者告诉《每日星报》，拉卡斯“在真主党的无人机研发计划中扮演关键角色”。
但是，出动特工暗杀真主党官员比拦截敌人的无人机要容易。以色列在美国资助下研发的“铁穹”系统能够追踪并在空中摧毁来袭导弹。然而，面对无人机它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拦截无人机的技术非常复杂，因为它们很难被发现，”谢希特在罗什哈尼卡拉军事基地沙袋堆成的机枪掩体后解释说。虽然拥有大量先进武器设备，他的士兵们却只能依靠眼睛和耳朵来发现无人机。
伊朗制造
早在美国开始使用“猛禽”无人机暗杀基地组织成员之前，伊朗已经启动了它的无人机计划。其导火索是惨痛血腥的教训。上世纪80年代，第一次两伊战争期间，伊朗失去了成千上万的士兵。霍梅尼领导的政府命令军事指挥官想办法减少部队伤亡；他们想到的答案是无人机。伊朗的第一架无人机莫哈杰（M ohajer）被用于监视伊拉克步兵的位置，它获得的情报有效地帮助伊朗部队减少了伤亡。据G lobalSecurity.org报道，德黑兰尝试给其他的早期无人机安装火箭驱动的榴弹发射器，然而，伊朗真正研制出对敌人构成威胁的攻击性无人机还需要多年时间。
2004年，伊朗向真主党提供了一架升级版的莫哈杰———米尔萨德（M irsad）。这架无人机的出现似乎让以色列情报部门措手不及：它的大小和一只大风筝相当，米尔萨德（阿拉伯语中意为“突袭”）从黎巴嫩某地起飞，飞抵以色列北部，在纳哈里亚镇上空盘旋了约30分钟后返航，以色列军队根本没有来得及拦截。真主党领袖哈桑·纳斯鲁拉在贝鲁特的一次集会上说，真主党未来的无人机将不会这么的“无害”。他告诉激动的听众，米尔萨德可以“深入”以色列腹地，“可以携带40至50公斤炸弹，击中任何目标，无论是发电站、军事基地或是机场。”
第二年4月，真主党的无人机再次躲过雷达进入以色列领空。2006年战争期间，它甚至尝试了更大胆的袭击：部署3架小型无人机携带3个装有至少60磅炸药和金属碎片的弹头，试图让伤亡最大化。其中一架无人机抵达了人口近30万的港口城市海法外围，最后被以色列的F-16击落。第二架在卡布里集体农场上空被击落，第三架陨落在黎巴嫩海滨城市泰尔附近。以色列媒体报道说，三架飞机均为伊朗制造的“阿巴比尔”（A babil）型。
“有可能发射这些无人机的目的是传达一个信息，”一位以色列高级军官在袭击后接受《耶路撒冷邮报》采访时说。如果果真如此，它圆满完成了任务。然后，正如它们的出现一样，真主党突然停止了无人机攻击。但并非因为伊朗对它们失去了兴趣。
德黑兰通过真主党对以色列发射无人机的一个原因当然是出于政治考虑。将任务外包可以让它否认与之有直接联系，从而避免以色列的公开报复。另一个原因则是技术上的。伊朗西部边界与以色列东部边界之间超过700英里的距离对于伊朗无人机而言还太遥远。从黎巴嫩发射就避免了这个问题。但依然还有其他的障碍需要克服。
要真正有效地完成间谍侦察任务，无人机需要连续在空中飞行14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给它们安装制导导弹———而不是原始的炸药———将增加几百磅重量，从而减少其飞行距离。一个更强大的引擎可以解决里程问题，但又会引发新的航空技术问题。外界对于伊朗的无人机部队的现状了解有限。伊朗主动透露的信息可能有夸大的嫌疑。但证据显示，在2006年的袭击后，伊朗花了几年改进其无人机的杀伤性。
2010年夏，当时的伊朗总统内贾德在一群高级军官的包围下站在德黑兰的一个讲台上，观看“死神使者”无人机的揭幕。据伊朗媒体报道，这款金色的无人机可携带4枚巡航导弹或两枚大型炸弹，但它的飞行距离依然有限，只有600英里。去年11月，伊朗国防部长侯赛因·德格罕宣布，伊朗飞机制造商推出了一款可携带导弹的无人机福特罗斯（Fotros），飞行距离超过1200英里，可连续飞行超过30小时。
很快，伊朗无人机的能力甚至将会超过这些包含水分的数据。2011年12月，一架可躲避雷达的美国远程间谍无人机R Q -170从阿富汗起飞，几个小时后神秘地降落在一个伊朗空军基地。德黑兰声称入侵了RQ -170的控制系统，成功将其劫持。接下来就是对这款无人机进行仿制。如果仿制成功，伊朗将能够推出世界上最先进的无人机的山寨版。
暗杀的尺度
这并不意味着以色列将在武器上处于劣势。这个国家对于无人机研制的投入几乎超过其他任何国家，已经跃居为无人机出口世界第一大国。据美国弗洛斯特&苏利文咨询公司估计，2005-2012年期间，以色列向外国出口了价值超过46亿美元的无人机及支持设备，相当于美国出口额的两倍。它最令人生畏的无人机赫龙T P（H eronT P）飞行距离超过4600英里，可连续在空中停留超过70小时。一天下午，以色列帕勒马希姆空军基地的无人机中队副指挥夏伊少校（出于安全考虑，以军禁止透露其空军官员的姓氏）准许我去无人机控制人员工作的绿色拖车内瞅一眼。拖车内安放着6台终端，巨大的显示器展示着无人机拍摄的实时视频和地形图。夏伊少校告诉我，在无人机执行任务期间，以色列特种部队和情报官员定期在这个拖车内工作。他拒绝透露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其实并不难猜测。
以色列军队甚至从未公开承认他们拥有攻击性无人机，更不会承认，他们用这些家伙来实施暗杀。但在私底下，安全官员们对这一行为毫无隐讳，只有美国比以色列更频繁地使用无人机暗杀。在以色列看来，增加无人机的威力并不是问题。它的挑战是把握使用的频率和杀伤性，以免这一策略引起得不偿失的反效果。
在其他采访中，两名退役以军高级官员表达了担忧：他们的国家可能已经跨过了那条微妙的安全线。向黎巴嫩或加沙地带派遣传统有人驾驶飞机追踪目标风险巨大。飞机或直升机可能被击落。飞行员可能击中错误目标，导致大量平民伤亡。因此，以色列政府在下达此类命令时都非常谨慎。这些退役军官担心，使用无人机的风险是如此的小，它们的打击又如此精确，政策制定者们甚至会经不起诱惑，将它们用于清除那些原本上不了“暗杀名单”的小喽啰。“在过去，你不得不小心权衡干掉一名敌对战士会引起多大程度的报复，”一位前官员说，“无人机暗杀是如此容易，好像无需风险和代价。但是，风险和代价总是存在。你到底想要给敌人塑造多少个烈士？”
美国的无人机政策争论中当然存在相同的问题。然而，美国无人机暗杀的是生活在数千英里之外的恐怖分子，遥远的距离阻止了敌人立刻对美国本土实施复仇。而以色列无人机袭击的目标却是他们的邻居。邻居们如今也已拥有无人机。
目标：核设施
当以色列部队发现真主党的无人机，标准程序是调动特拉维夫附近戴维空军基地的F-16战机进行拦截。去年当我前往拜访时，我的向导奥利少校特别将战斗机停机库外的一面墙壁指给我看。上面写着从《圣经·诗篇》摘录的段落，主题是“闪电”，这正是以色列空军给他们的战斗机取的昵称。在追逐无人机的任务中，分秒必争，祈祷速度的诗歌再恰当不过。
一年半前，真主党的无人机再次露面，毫无征兆突如其来。2012年10月6日，以军开始追踪一架从黎巴嫩南部起飞的无人机。这架飞机在地中海上掉头向东，掠过加沙地带进入以色列。它的飞行路径显示，其前进方向和迪莫纳核设施（全以色列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位置一致。
无人机继续向前，经过亚特尔森林。两架从戴维空军基地起飞的F-16包抄过来。一架飞机的飞行员锁定目标，将其击落，但此时这架飞机已经深入以边境140英里，比过去几十年任何一架敌军飞机都更深入腹地。迪莫纳核设施就在20英里之外。这架飞机可能已经将核工厂的地形图和防御设施拍摄下来传送回去。如果它真的击中核设施，爆炸的冲击尚不足以引发核事故，但这一事件无疑会导致严重恐慌。
以色列军队迅速地封闭了无人机坠毁现场。669部队（专门的搜救部队）成员将亚特尔森林的树木和土地梳理一遍，寻找飞机残骸。在士兵离开后，当地贝都因部落土著人找到了士兵们漏掉的碎片。以军工程师研究飞机残骸后作出结论认为，它的技术还非常原始。但这恰恰说明了以军所面对的挑战：正是因为敌方无人机的简陋，使得它们很难被以色列防空系统发现。
“这是简单的物理，”奥利少校说，“任何物体飞行速度越慢越难被雷达发现。任何物体飞得越低，越接近地面，越难被发现。一架正常的飞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我们的领空。无人机却能。”不久后，2013年4月25日，另一架又成功越境，在海法附近的海岸上空被以军飞机击落。几位以色列安全官员告诉我，他们正在改进“铁穹”系统，使之能够更快发现无人机。然而，所有证据显示，类似的突破还非常遥远。
与此同时，敌人将会找到新的攻击目标。比如，为了给日益增加的人口提供能源，以色列在地中海上修建了昂贵的大型天然气平台。以色列审计长警告说，这些设施缺乏抵御真主党袭击的防御措施。列维特说，“它们正是无人机攻击的理想目标。哪怕是技术很原始的无人机也能构成威胁。”
无规则战场
这一场无人机对无人机的战斗尤其令人不安之处在于，战斗的规则还不存在。无人机入侵领空是否仅仅被视为挑衅？还是需要报复的入侵？如果一架无人机在抵达目标前意外坠毁，但被发现携带武器，这该怎么办？如果真主党开始击落以方无人机，又要如何回应？美国面对相似的问题。2012年11月，伊朗朝一架正在波斯湾国际海域上空飞行的美国猛禽无人机开火，但未能将其击落。五角大楼高管们考虑了各种军事应对方案，最终由于担心将事态扩大化，否决了武力报复。在衡量对付伊朗无人机的策略时，以色列正处于同样的“未知领域”。“通常而言，除非别无选择，要尽量避免事态扩大升级，”一位退役空军官员说，“但无人机相对是一种新事物，有的人认为，现在应该大张旗鼓变本加厉地报复，威慑真主党在未来不敢再拿它们当武器。”
然而，威慑可能早已不起作用。真主党已经展开自己的无人机计划，它已经认识到其巨大潜力。两年前对迪莫纳核设施差点成功的袭击之后，真主党公开声称发射了那架伊朗制无人机，还誓言要发动更多类似袭击。“今天，我们只是小小展示了我们的能力，”真主党领袖纳斯鲁拉发表电视演讲说，“这并非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原载： http://www.newrepublic.com/article/117087/next-arab-israeli-war-will-be-fought-drones
原文：Yochi Dreazen 编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