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拖拉机手
作者像
□周 勇
1973年，在梅城这个偏僻小城里，我们高枕无忧地度过了中学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就等待着国家分配就业了。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知青上山下乡的革命洪流，袭卷而来，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
也许是我运气好，抑或是我在前期的劳动中表现突出吧，我很幸运地被分配到五七干校校部拖拉机班。这可是当时大部分知青，特别是男知青心往神仪的啊，绝不亚于现在的年轻人开汽车的喜欢程度。
初冬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晒谷坪上，我和小宋、小吴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神态，恭恭敬敬地围在一辆手扶拖拉机旁，认真地听着蓝师傅的讲解和示范。
这是一辆崭新的新会制造的工农10型手扶拖拉机，具有10匹马力，农忙时挂上旋耕机可耙旱地和水田，农闲时挂上拖斗还可跑跑运输。它有着长长的黄色机头和一对硕大有力的爬山轮胎，后面拖着绿色的车身，就像是一只高昂着头颅，张牙舞爪蓄势待发的雄狮。
我坐上驾驶位，亲手操纵拖拉机时，才感到并不像我原来所想的那么容易和轻松。“放离合器一定要稳！”蓝师傅再三叮嘱，但我们经常不留意，大腿上被该死的手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拖拉机那经常不听使唤的转向手把，经常令我们感到迷惑。记得有一回我在练习时，车头“咔嚓”一声猝不及防地扭转了过来，把我猛地甩下车去。多亏蓝师傅眼疾手快把住了方向，踩住了刹车，这才没出事故。也幸好我当时年轻，身手敏捷，才不至于伤筋动骨。
就这样，我们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终于迈出了驾驶拖拉机的第一步，开始了拖拉机手生涯。寮背岭上的渠坝下，果树旁，稻田边，处处留下了我们学车的身影。虽然刺鼻的油烟味熏得我们直作呕，凹凸不平的路面把我们颠簸得快要散架，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我们学会开拖拉机的兴奋和喜悦心情。
农闲时，我们开着拖拉机跑运输，风驰电掣的，确实很拉风。然而，农忙时开着拖拉机耙田，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冬天一身水，夏天一身汗，个中的艰难和辛酸鲜为人知。我每次都是累得半死不活，最后发起高烧，躺倒在床好几天。
记得有一次春耕，天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毛毛细雨漫天飞舞。我趟着冰冷刺骨的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紧跟在拖拉机后面，操纵着铁牛。突然，铁牛机头猛地往下一沉，发出一阵哀鸣，两只铁轮无奈地空转，拼命挣扎，但是已无法继续走动了。“不好！”铁牛陷进泥潭里了，我一边迅速拉起离合杆，关掉旋耕机，一边大声呼叫小宋、小吴前来救援。我知道，如果这时拖拉机熄了火，是很难再重新发动的，到那时候，我们三个纵有神力，也无法将这几百公斤重的铁家伙弄出来啊。于是，我们三人在泥潭里推的推，撬的撬，连挖带刨，好不容易才把铁牛弄出来，累得精疲力尽。大家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全都变成了泥猴，三人不约而同地大声苦笑。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们拖着疲惫、饥饿的身躯，扛着锄头，跟着拖拉机，走在收工的路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我们的耳根、发际，湿透了我们的衣裳，冻僵了我们的身体，也浇灭了我们那股火一般的革命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