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来最凶猛 广州白云日增四五百例登革热
白云区防疫人员在喷洒灭蚊药品。
岭南新世界的苗圃中，工作人员5分钟拍死了8只蚊子。
垃圾乱扔是预防登革热的一大隐患。
越朝斌医生打着手电筒清查积水中是否有蚊子幼虫。
越朝斌医生正在检查轮胎里的积水是否有蚊子的幼虫。
20多年来疫情最凶猛 记者实地体验白云区灭蚊遏制登革热
截至10月8日，今年白云区累积报告的登革热病例6200多例，近日新增病例数每天仍有四五百例之多。面对20年来最凶猛的登革热疫情，白云区 几乎所有疾控、医务人员乃至街道、村社的干部都放弃了国庆假期，全体动员进行蚊媒消杀，挨家挨户地宣传灭蚊知识，检查卫生死角，主动搜索遗漏病例，白云区 一个街道的党委书记说，他一上午就会接到群众反映的积水问题十余条，一些以前不太重视灭蚊工作的村社干部，此刻一看到积水，就立刻带头清理。街道两旁，随 处可见城管人员开车喷洒消杀烟雾。
由于登革热的最长潜伏期是15天，所以大家都期盼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效遏制疫情蔓延，最终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而这场轰轰烈烈的蚊子围歼战背后，也有不少值得我们吸取的教训。
文、图/本报记者武威
早上8时半，在白云区疾控中心的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20多位待命的工作人员，他们正在开会分配这一天的工作。白云区疾控中心副主任曹伟强向记 者介绍，从8月下旬疫情快速发展以来，区疾控中心疾控科的所有工作人员几乎都放弃了休息机会，同时他们还从别的科室抽调了精兵强将，组建了一支60多人的 团队，负责指导全区所有街镇开展登革热疫情防控工作。这项工作主要有五部分内容：1.每日向市疾控中心、白云区卫生局报告新增病例及病媒监测等关键信 息；2.统筹指导对感染病例的跟踪回访及对疫点周边人群的发病监测，并进行入户宣教；3.开展病家消杀工作；4.进行病媒密度监测；5.为属地开展的防控 工作提供技术指导。
这5项工作听似简单，但当记者跟随区疾控中心和当地街道的干部进行实操时，才体会到了基层抗击登革热工作之艰辛，以及诸项工作所面临的困境。
病例回访难
信息不全致失访率增加
事实上，今年登革热防控工作的重点之一，就是及时回访感染者，并杀灭感染者周围100米范围内的伊蚊。白云区疾控中心疾控科科长周勇介绍，这是 因为登革热主要由白纹伊蚊传播，这种蚊子在下午4时至7时时活动最为活跃，而白纹伊蚊喜欢在小型、清澈的积水中繁殖，一般一个星期左右幼虫就会长成成虫， 人一旦感染登革热，在发病过程中身体内携带病毒，伊蚊吸食了病人的血液再咬别人时，就有可能导致别人感染。而且伊蚊一旦染上病毒，其“子孙三代”都会带 病，而人一旦痊愈，身体内就没有病毒，就不可能再将疾病通过伊蚊传播给他人，但仍可能感染其他亚型的登革热病毒。
但位于城乡结合部的白云区，病例的回访工作并不容易。以白云区永平街为例，街道的患者本来是由永平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负责回访，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却反映，截至10月3日，411例患者中已有47例失访。
“很多患者不愿配合进行现住址登记，有的只写‘元下田村’，更有甚者只写‘东平’两个字，一些外来务工者甚至写了老家的住址，这对回访没有任何 帮助。另外，很多患者登记的手机号也是错误的，有些甚至是空号，这又给回访带来了很大难度。”服务中心的一位黄姓医生向记者坦承，在当地元下田村这样人口 密度极高的城中村，很多“握手楼”门牌号码标示不清，一些外来务工人员即使知道家在哪里，但具体地址却说不上来，而回访人员即使打通了电话，要在“水泥森 林”里找到那幢楼宇，也要绞尽脑汁。
10月3日上午，当记者来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时，正好碰见一个医生电话回访患者，开头一个电话就是空号，这意味着又一个失访患者出现；第二个电 话虽然接通了，对方却也说不上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幸好医生是永平街本地人，赶紧问患者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例如停车场、饭店、菜市场、超市等等，这样 费了老大工夫，才确定了病人的所住地点。据这名医生反映，在回访过程中，遇到患者抵触也是常有的事情，这类病患占到总数的1/3左右。因此他们每次打电话 都会先关切地询问对方病情，在赢得对方信任后，再询问相关信息。
死点排查难
垃圾清理任务繁重
由于劳动密集型企业聚集，来到白云的外来务工人员非常多，而这些务工人员流动性很强，大多聚居在城中村中。永平街经社科的袁科长告诉记者，永平 街本地的户籍人口仅2万余人，而外来人口竟有十七八万人，如今，街道也把疫情的重点工作放在了城中村里。说起城中村，袁科长连连摇头：“我们现在比当年创 卫还要繁忙，垃圾早上刚刚清扫完，到了下午，同一地点又有建筑或厨余垃圾堆放，群众反映偶有欠缺公德心的人从楼上向下丢抛垃圾的现象存在。”
10月3日中午，记者和区疾控中心的医生来到聚集大量外来务工者的元下田村。刚进村口，记者就看到了很多倡议居民清扫积水的宣传横幅，但由于建 筑密度极高，两栋建筑间的距离极其狭窄等客观原因存在，这片空地堆满了生活垃圾；村里用来排污的沟渠裸露在外，有生活污水积聚；村里一些建筑工地虽然已被 下令停工，但因为刚下了雨，一些废旧的轮胎里，依旧满是积水，区疾控中心的越朝斌医生拿着手电筒反复查看这些轮胎里是否有蚊子的幼虫存在。记者看到，城中 村的很多居民对于防蚊灭蚊的热情不太高。很多人家中也没有撑起蚊帐，对于分发到手的宣传手册，他们也随意丢在桌上。
目前，街道和医生最害怕的是这些病人不能按照要求采取隔离措施。医生向记者坦言，很多轻症病人之所以反感回访，或不愿在医院填报真实信息，就是 因为这既占用了他们的时间，同时疾控人员也可能发现他们病还没有好就去上班了。而且这些外来务工人员往往收入较低，为了生计他们常常带病工作。
据共青团永平街工作委员会刘启东副书记向记者介绍，经过多方面的协调动员，永平街目前所有的部门单位都已动员起来，所有经济联社、住宅小区、建筑工地、工厂、市场都进行了全面巡查，目前街道正在紧急做5件事：搞消杀、疏水沟、清积水、清垃圾、理材料。
入户走访难
患者不愿陌生人来访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目前街道和疾控人员最繁重也是最困难的任务就是入户走访。按照相关要求，一旦发现登革热患者，就必须对患者居住地附近一百米 范围的所有建筑进行走访，将这一范围内的所有积水都清除掉，这样的工作，在工厂、学校这些单位还比较好做，但落实到居住区，就会陷入困境。
一个多月来，疾控科医生越朝斌已经数不清自己爬过多少级楼梯，他告诉记者，虽然登革热的致死率不高，但其防控难度却几乎是最高的，自疫情暴发， 越朝斌就没有休过一天假期，每天早出晚归，而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入户检查积水，“一般一栋楼能检查1/3户就算是很高的入户率了，有些人一看到我们来，刚 一开门，立刻就把门关上了。城中村的房子没有电梯，为了租给更多的租客，房东甚至把房子建到11层高，你可以想象我们每天爬楼是一种怎样的强度。”
10月3日，记者随越朝斌来到元下田村的一栋出租屋内，房东非常热情，主动带着我们挨家挨户走访检查，但即使有房东带领，整整17户居民，记者 也只进了9户。有一户居民，刚刚开门，一看到越朝斌这样的小伙子，立刻把门关上，“住户看到陌生男人还是有很多顾虑的，我们也经常让女生来敲门。但能进入 9户，已经是很幸运了。”
即使成功进入屋内，越朝斌的工作依然不简单。他要拿着手电筒，攀上爬下照射检查室内是否有小型积水，查看内部是否有幼虫滋生，同时还要看着住户 把家中水生植物的水清走；而住户家中有几口人，最近是否出现了发烧、肌肉酸疼的情况越朝斌也要仔细留意。出租屋的顶层阳台是检查的重中之重，因为阳台承接 雨水最多，也往往堆积着长期不用的盆盆罐罐，最利于白纹伊蚊的滋生。每次检查完一户人家，都要进行标注；如果检查到含有蚊子幼虫的水体，就会被标注一例 “阳性”，这些阳性指标关乎登革热的最终控制。
但由于入户检查的范围太大，目前永平街不得不招募一些志愿者从事这项工作。
这些志愿者大多来自市内的广医、广中医等医学院校，他们通常会先跟着疾控人员走访一段时间，掌握技巧。记者观察到，其实入户检查需要一定的胆量，检查者必须克服初见陌生人的羞怯，主动沟通并查看存在问题。
例如，一个志愿者在听到岭南新世界一户小区住户说家中没有蚊子时，便打算放弃了，但疾控中心的人员仍坚持说：“能让我进屋检查检查吗？”正是这 样的坚持，疾控人员才发现这家住户中的两盆水生植物中含有大量蠕动的蚊子幼虫，她立刻劝说屋主将水倒掉，出了家门就开始教育志愿者：“入户要这样才有效 果，不能简单询问一下就走人了，你们以后做这样的工作一定要记住。”
而相比城中村，检查小区虽然有电梯坐不至于太辛苦，但记者发现，小区的入户率依然只有3成左右，很多居民甚至警惕地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连说“没有、没有”，就关上了门。
对话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专家：
生物制剂10ml
可灭1m2蚊子幼虫
记者在采访中看到，目前在广州市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喷洒防毒烟雾的消杀车辆。另据了解，9月29日，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对外透露， 为预防登革热疫情的继续蔓延，广东省已经向该所购买了8吨生物灭虫剂。这种杀虫剂与普通的杀虫剂有什么区别？对人体是否可能造成伤害？记者联系武汉病毒研 究所的专家闫建平研究员介绍了相关情况。
记者：请简单介绍一下这种杀虫剂与普通杀虫剂的不同？
闫建平：这种杀虫剂是生物杀虫剂，与普通的化学杀虫剂有本质的不同，但它并不是新兴事物，而是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被我们研制出来了。这种杀 虫剂主要针对白纹伊蚊的幼虫，杀虫剂当中含有毒蛋白颗粒，把杀虫剂投放到有蚊子幼虫的积水中后，这些毒蛋白颗粒就会被幼虫吃掉，并消化成小的片段，这些小 的片段就有毒杀功能，能够让蚊子幼虫得败血病而死。
记者：这种毒蛋白颗粒是否会对人类产生影响？
闫建平：这种毒蛋白颗粒是非常特殊的，只对蚊虫产生影响，不要说人类，即使是别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可能吸收这种毒蛋白，因此这种药物是非常安全的。
记者：蚊虫是否会对这种毒蛋白颗粒产生抗药性，让杀虫的效果变低？
闫建平：这是一种生物杀虫剂，蚊子不可能像对化学杀虫剂一样产生抗药性，杀虫效果是十分理想的。
记者：要杀死蚊子幼虫，要多少剂量？
闫建平：一般1平方米的积水，使用10ml，经过24至48小时，就能完全杀灭积水中的蚊子幼虫。
记者：你说这种杀虫剂已经研制出来很久了，此前是否在一些地方尝试过杀蚊工作？对广东未来的杀蚊方向，您怎么看？
闫建平：确实，这款生物杀虫剂已经在海南、新疆等地做过很多实验，这些实验证明，它针对蚊子幼虫的杀灭效果非常好。要控制广东的登革热疫情，关 键也是清除积水中的蚊子幼虫，从而才能真正降低蚊媒密度，达到防控效果，如果只预防成虫，由于登革热病毒的遗传性，疾病仍可能死灰复燃。
土办法
用人肉诱饵统计蚊子数
除了向上级上报每天的新发登革热人数外，疾控人员最关注3个指标。第一是布雷图指数，它反映的是室内幼虫的数量；第二是标准间指数，它反映的是室外幼虫的数量；第三是成蚊密度，它反映的是成蚊数量。
周勇告诉记者，这三个数据与登革热有正相关关系，只要这三个数据得到控制，疫情就能得到控制。然而，这三个数据的监测如今完全依靠人工进行，比如布雷图指数和标准间指数，完全依靠入户检查和室外检查，当发现蚊子幼虫“阳性”后，除以相应的面积，得到相关指数。
最最辛苦的是蚊媒密度监测，由于白纹伊蚊最活跃的时间是下午4时半到7时，所以这项监测必须在这样的时间内完成，但监测者必须要有牺牲精神。
在岭南新世界小区一个游泳池附近，树林阴翳，空气燥热，越朝斌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电蚊拍挥打向他袭来的白纹伊蚊，恍然间一只蚊子飞过，便听到一声 电击，这时他都要记下数。这项检查耗时5分钟，然后他又来到相隔100米的另一处地方，再次用自己作为诱饵，来统计蚊子数量。就这样，越朝斌通常会选择三 处较近的区域，每次待5分钟，统计所有的蚊子数量后乘以4，就得到该区域每小时的成蚊密度。
越朝斌说，这样的监测方式已经比以前“人道”很多，“我们以前没有拍子的时候，就只能坐在地上，卷起两条裤腿，吸引蚊子来，那时候我们必须聚精会神地盯着两条腿，蚊子一沾身就立刻将它拍死，然后做统计。”
之所以还用这样“原始”的统计方法，越朝斌说，疾控中心也有苦衷，如果是晚上，他们用灭蚊灯吸引蚊子就可以做统计，但白纹伊蚊的出没时间是傍晚时分，这时候灭蚊灯的效果有限，为了保证监测结果的准确性，他们不得不做出牺牲。
提到这样的监测方法，曹伟强也难掩激动：“做这一行就要有一些牺牲精神，不过幸好他们比较专业，到现在60多人还没有人因此感染登革热。”
动真格
派出所将协助入户随访宣教
10月3日，面对当前防治登革热的诸多困难，共青团永平街工作委员会刘启东副书记向记者介绍，永平街道已经采取了多方面的措施保障防控落到实处。
针对入户难的问题，街道已委派派出所协助入户随访宣教，当地派出所除值班人员外，每个重点社区安排民警或协警协助入户随访，而如果遇到群众或单 位不配合，派出所出面劝喻，力争到4日能够全辖区入户一遍。而刘启东也向记者坦承，截至10月3日中午，全辖区内41000余户居民，仅入户了12000 余户。目前，经过全方位努力，所有居民都已入户一遍。
另外的变化是，社区卫生系统除保障基本公共医疗服务外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已投入登革热的防控工作中去。街道的蚊子密度监测点也由5个扩展到40个，根据监测情况和个案调查结论，街道表示将及时调整工作方向。
在清扫方面，街道除保洁员队伍不休息外，发动400名群众天天在街上巡视，另外还成立了两支突击队，随时清扫相关重点区域的垃圾和积水。街道还 使用5台热喷雾机，8台手推式消杀设备，75台喷雾剂来回消毒。刘启东介绍，国庆期间，永平街道加大了消杀力度，消杀器械共出动了698次，喷洒药物 1210千克，清理辖区内沟渠14.2万米，消杀面积达到101.5万平方米。
刘启东还介绍说：“目前街道组织的宣传、巡查、处理队伍已经达到500人，有48人放弃休假，从外地紧急赶回广州，辖区内所有机关全部取消休假，全力应对疫情。”
而针对每日较多的新增病例，周勇表示：“因为登革热的最长潜伏期是15天，目前的新增案例都是前一个星期就已感染的患者，这是无法摁住的，如果 要看效果，就要看15天以后有没有。目前看，单单喷洒消杀药水，只能在一时起到作用，如果辖区内的积水没有得到有效处理，那么一个星期之后，大量成蚊仍有 可能产生，所以清除积水仍是至为关键的任务。”
曹伟强也表示：“目前疫情发展已经进入平台期，预计三个星期后，进入11月份新增病例数会进入下降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