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忠秧、洪烛、北塔三人行 纵论诗歌新与旧

17.07.2014  16:02

  北塔:

  我们今天谈的主题:当前诗歌创作中的新与旧的关系。

  洪烛:

  我们新诗这一百年到底经历了多少山重水复,柳暗花明,这跟我们新旧是特别有关联的,新诗这一百年,基本上也就像新与旧之间的钟摆一样,新诗的诞生之初就是破旧立新,新文学对颠覆旧的,白话诗也就在这种背景下诞生了。后来进入徐志摩、闻一多他们那个时期,又开始注重格律了,比如闻一多的“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三美,新诗又不像它一开始那样无畏了,一开始对很多美学规则有所敬畏,大破之后开始大立,从新诗诞生开始就不断的摆动,我们新时期的诗歌也是一种大破,出现了朦胧诗,朦胧诗最开始出来的,也被大家指责看不懂的,大家把诗歌里的新生事物当做怪胎来看待的。后来,又开始习以为常了。也有别的诗歌所没有的独特的美感,然后大家又接受它了,成了长得特别好的孩子。也有审美疲劳时期,新的也会变旧了,朦胧诗没有经过八十年代,他的使命就终结了,后来出现第三代诗歌,之后又是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所以我感觉,中国百年新诗就像钟摆一样,而且变化,每隔不到十年,中国诗风就会进行改变。譬如柳忠秧的《楚歌》是一种复古性质的写作,带有古典文学,也有新意,作为古风诗歌,风格跟其他诗歌是不一样的,从口感上给我带来一种新的刺激,从这种感受来说,我觉得,艺术的新和旧它是相对的,周而复始的。

  北塔:

  我刚刚讲的是二元对立的,要么是新和旧的,新和旧是相辅相成的,形式中,新和旧也是结合在一起的。比如新格律诗,它有传统格律的特点,也容纳了西方成果,也是诗人自己的创造,内容上,你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旧,也可能是新旧之间的状态。我和洪烛创作中基本上没有古典诗歌,但也有古代的一些文化与形式的元素,忠秧,你是旧体诗也写,新诗也写,你对新旧矛盾如何理解?

  柳忠秧:

  窃以为,这个命题是伪命题,我一向的主张是,诗歌只有好坏之分,没有新旧之别,我们的我们的汉乐府为什么叫汉乐府呢?因为汉之前没有乐府体。在每一个时代,诗歌体裁与形式不停的改革突破,新旧是伴随诗歌流传、创作、实践的推移,形式的载体在不断丰富之中。我们“五四”新文化运动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事情,我们所有的语言演变,彻底的隔离,革命是革命,文学是文学,你不能抽刀断水,刀再锋利,不能割断文脉之水,八股文可能不是好东西,但我们也有唐宋八大家、古文运动、复古运动,中国文字它是经过多少人的凝练多少年的血脉流传,形成的气场、文风。

  1959年,毛泽东对著名作家梅白说:“你知道我是不看新诗的,给我一百块大洋我也不看。”当然我不赞同毛泽东的看法,我觉得新诗还是有成就的。但总是有人在不断的讲,季羡林在2008年出版的《季羡林生命沉思录》一书中写道:“小说,包括长篇、中篇和短篇,以及戏剧,在形式上完全西化了。至于新诗,我则认为是一个失败。”当代著名诗人流沙河也曾说新诗是一场失败的实验。” 流沙河认为除了徐志摩、戴望舒、海子少数几个人写的好,现在很多诗都是口语、大白话,甚至口水话。最近几年不少出版社来找流沙河,要求重印诗集,他都婉拒了。我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反思行为:我流沙河年轻时觉得自己的诗歌写的天下无敌,步入老年我觉得新诗是失败的。

  我举这三个例子,是想说明一味断裂与割裂造成了新旧的对立是不应该的。本无对立,新诗蔚为壮观,古诗也旺盛。再举一列,郭小川新辞赋体也好,旧辞赋体也好,他大量的使用了对联、民间俗语、典故,它在新旧之间还不是很明显,而我做了一个实验性的文体突破,我的诗歌有两千个典故,典故很过瘾,它一个注释就是一部历史,是一个传说,一个人物,一个传纪,古典诗歌的用典是很妙的,你把诗歌的正文一读,再把诗歌的典故、注释一读,很有味道,这是汉语的魅力。

  洪烛:

  新的体裁产生时,它都作为一种“”而存在,但一定程度上,他就会见怪不怪了,直到它的对立面雄起,这种怪也见怪不怪了,柳忠秧的诗,现在诗坛形成了一种柳忠秧现象,忠秧就像诗坛的一个怪客,和我周围的诗人是那么的区别。新诗诞生时,王国维,辜鸿铭,在新诗诗人眼中是旧的,但现在我们隔了一百年,再看王国维,辜鸿铭虽然旧,但并不腐朽。当年文坛的辫子军,一百年后再看,反正挺耐人寻味的。

  新诗诞生是为了颠覆旧体诗歌,旧体诗歌的辫子,新诗他一直没有真正的割掉,割掉的只是形式上的辫子,但精神上的辫子是无法割掉的。其实,我们可以理解,贬的说是辫子,褒的说是传统。

  新时期的诗歌,跟五四时的诗歌,是反传统而诞生的。进入新世纪之后,传统不断出现在我们的话语空间里,以前说别人是传统,是批评的意思,守旧,新世纪诗坛变得开明了,传统变成了褒义词,任何创新是离不开传统的,需要传统来给他撑腰,创新它是一个杠杆,撬起地球,传统也是一个杠杆,它能够使创新更有意义,不以传统作为标准,它是无源之水,说白了,它会更快的变旧,前三十年,我们以先锋诗人为荣,现在反而是小丑。

  新和旧都是有营养的,并不需要用这一只翅膀去否定另一只翅膀的。一只翅膀的鸟是无法在空中平衡的。我们必须承认,新与旧是所有艺术的平衡。胡适是进入时代的大诗人,但他很难像歌德那样不断写出推陈出新的作品来。因为歌德在新和旧之间把握了很好的平衡,《浮士德》的伟大是复古,有对古希腊文明的回归,比他青年创作之时更上一层楼了。

  北塔:

  利用传统来创新,我想到一个说法,与古为新。有人却认为这个说法是以古为新,当然这也有道理的,但原意是“”,是跟什么在一起,核心意思是,我在创新的时候,这个传统是跟我一起前进的,变化的。每一个创作性的创作,它会带来文学格局的变化,因为传统不是死的,它本身也是有生命的,是活的。

  洪烛:

  我觉得,百年新诗,有两次死机:一次是五四运动,对传统的毁灭性的打击,传统的古诗是作为一种腐朽的东西而存在的,一次就是文革,破四旧,立四新,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北塔:

  我们把传统作为一种假想敌,你认为他死了,其他他没死,就像休眠火山,只是休眠而已,等到一定时机它又活了。

  洪烛:

  柳忠秧的诗歌在八九十年代横空出世,会被认为是辫子军,当成诗歌界的辜鸿铭,他可能会受到非常大的压力,在那样的时代,诗歌界可能会对忠秧的诗歌群起而攻之。

  新世纪之后,所有诗人有包容心态,大家对柳忠秧的诗歌开始关注。如果在八九十年代,白塔兄肯定会写文章攻击你。

  柳忠秧:

  哈哈,五四时期陈独秀、钱玄同等人的话,他们认为一百年前的旧文坛和旧诗坛都是“选学谬种”和“桐城妖孽”。如今我在一百年后要把这些话回敬给他们,经过了一百年的诗歌革命,中国诗坛依旧到处都是谬种妖孽,只不过其中有的是中国古人自己的遗毒,有的则是洋人的流毒罢了。

  北塔:

  那就是把对方妖魔化,当成了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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