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教授患癌36年后离世 临终前要求勿再抢救

17.08.2014  06:58

8月13日,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宿舍,老伴潘华珍在整理张之南的遗照。

年轻时的张之南清秀英俊。

被老顽童张之南“装扮”过的弥勒佛像。

  张之南

  性别:男

  籍贯:江苏常州武进

  终年:85岁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职业:北京协和医院内科学教授

  生前住址: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宿舍

  7月18日,在一张白纸上画下最后几笔,85岁的张之南闭上了眼睛。

  生命的最后几天,丧失言语能力的张之南一直靠写字与家人交流,他写下的最后这几个字歪歪斜斜,看不出字形,医生帮助家人猜测,内容应该是“不要再抢救了”。

  从得知患上胃癌那天起,张之南从未对死亡有过畏惧,也正因这份坦然,他创造了存活36年的癌症患者奇迹。

   他叫“金钥匙

  病后36年来,张之南从未放弃写作,最痛苦时,他以写为乐,主编16本书,学术论文370多篇。

  张之南外号叫“金钥匙”。学生赵永强介绍,这是张之南在协和获得的荣誉奖励。

  张之南在解放前考入协和医学院,连续三年的基础课程全优,按照老协和的规矩,三年全优的学生会奖励一把黄金打造的钥匙,寓意打开医学的大门。

  32岁后,张之南就开始被病痛折磨,1951年被确诊为强直性脊柱炎,1978年又患上胃癌。“手术切除了大部分胃,吃饭只能一点一点地吃,非常慢,喝水也得一口一口地喝,快一点就会呛。”妻子潘华珍回忆,那时张之南每顿饭都要吃一小时以上,前几年每年都要鼻饲一个月。但张之南从没抱怨过,还经常带着鼻管参加活动,去院外会诊。

  “他的桌上总放着纸和各种颜色的笔,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问题就记下,按问题分颜色,逐渐成文。”潘华珍称,张之南每次住院都能完成一点作品,躺着输液时打腹稿,起床就写。

  除了醉心创作医学作品,张之南倾注感情最多的是协和医院。

  潘华珍记得,1979年6月,带着空肠瘘管的张之南经过特批去香港养病,认为机会不易的张之南不顾病痛,到香港各大医学院和医院参观交流。彼时,私人诊所于香港盛行。定居在香港的父亲张培儒劝张之南留在香港,开一家私人诊所。张之南拒绝了,他说协和有他的恩师,有抢救他的医生,还有好友和病人,他不能忘恩负义。

  “他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想着协和和他的学生,80岁的时候一看到好文章,他仍然迫不及待地打开邮箱,告诉医院有关科室。”潘华珍称,张之南病后36年来,从未放弃写作,最痛苦时,以写为乐,主编了16本书,学术论文370多篇。

  “他从协和医院血液科主任卸任后,连续两任主任和副主任都是他的学生,他也算没辱‘金钥匙’美名了。”潘华珍说。

   他叫“张三耳

  在家人眼中,张之南是个十足的老顽童。上大学时,张之南是个文艺男青年,多彩的生活造就了他的乐观心态。

  “我的毕业论文,张老师先是修改框架,之后一句话、一个字、一个标点地修改。”张之南的学生赵永强记得,张之南严谨的学术态度让他修改了至少三遍论文。

  而在家人眼中,张之南是个十足的老顽童。

  上大学时,张之南是标准的文艺男青年。有时一天看三场电影,经常参加“音乐欣赏”课的听片活动,也会参加圣诞节的弥赛亚合唱队。不过,他最喜欢看人艺的话剧。他还是体育健将,足球、舢板都玩得风生水起。

  多彩的生活造就了张之南的乐观,在潘华珍的记忆里,张之南一直保持着天真淘气的性格,“有时他突然坏笑,我就知道他肯定又‘捣蛋’了”。

  张之南的书柜上,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玩偶,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买一两种玩偶带回来。其中有一尊“新时代摩登的佛爷”,这是张之南用礼帽、墨镜装扮过的弥勒佛像,“礼帽”是小钱包改造的,而小墨镜则是张之南在美国开会时特意买的。

  有一次,张之南说要帮老伴炒菜,让老伴歇着,自己套上手套,戴上围裙,点上火。等油热了,他站在一米外,把菜倒进锅,半天用铲子翻一下,炒出的菜都糊了。

  张之南喜欢听潘华珍弹琴,听音特别准,他不仅会欣赏,常常还会挑刺,“有时他一边用电脑一边听我练琴,他也会挑出我哪个音弹错了半音。”为此,潘华珍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张三耳”。

   他淡泊不争

  张之南谦让、与世无争,“一辈子没发过脾气”。读书时入选夏威夷奖学金的他,把名额让给了经济困难的同学。

  潘华珍说,老顽童张之南最爱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他感慨说,死亡前那么多人选择把生的权利留给别人,还有一直在演奏的乐队,这种面对死亡的镇定、谦让的高尚让人感动。

  实际上,张之南在现实生活中同样谦让、与世无争,“一辈子没发过脾气”。

  早在燕京大学读书时,张之南入选夏威夷奖学金。但他认为奖学金应该给经济困难的学生,就让出了名额。张之南在回忆文章中称,日后长大成人,想起这段往事,才觉得自己的谦让有愧父亲:“当年我父亲要养全家七口人,五个孩子上学,燕京大学学费又高,我帮了别人,可就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

  “文革”期间,张之南老老实实下病房干活,打针,抽血,摆药,输液,干了各级医生和护士的工作。碰到不平之事,轻轻说一声“”,挥一挥手就过去了。

  四季流转,草木一生。2014年7月18日张之南离开时,距他1978年查出癌症,已过去了36年。潘华珍查过文献,癌症患者诊断后尚能存活36年的,鲜有案例。

  重病磨难使我丧失了赖以生存的体力,但没有消磨我的意志。

  病人是我们的学习对象、知识来源,学生反复问病史、查体,其实不是医疗的必要内容,而是病人对学生的贡献,是贡献自己的精神、体力为学生的学习提供条件,学生应该视患者为恩人。——张之南

   寄 语

  外公是个血液学专家,他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对事业的热情,都已无形地注入到我们每一个家人的血液里了。——外孙陈昕

  他总怀念年轻时吃双皮奶的味道,我跑到南罗鼓巷去买给他尝鲜。前几天我找到一份他20年前以外婆的口吻写的奖状,如获珍宝,我将珍藏一辈子。——外孙女魏晨

  采写/摄影 新京报记者 何光 见习记者 侯润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