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客家小镇
作者:谭 谈
中秋刚过,我来到了那片粵东北山区。山山岭岭间,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偶见一两株野树上挂了些黄叶,透露了一点秋意。唯有柚、桔园林里,金果累累,给这片山色,增添了不少厚重和成熟。
傍晚时分,我走进了那座小镇。
小镇很新。如果要问她的年龄,她还只是个幼童。大约是四五年前,才从这个山谷里拱出来。原先,这里是当地山民喂猪、牧牛的地方。那些年,中华这片古老的国土上,正蓬然刮起改革、开放的春风。这股风,从沿海向内地劲吹。应该说,这里是这个改革开放前沿省份的内地,紧挨着革命老区江西。很快地,这股澎湃的改革之浪,席卷到了这里。有一个极具智慧、胆识和担当的当地客家商人,相中了这个山谷。于是,一个别具一格、客家民居气息和客家文化氛围极浓的山区小镇,从这个山谷里长出来了。
小镇有一个与她的内涵很贴切的名字:客家小镇。
我是第二次走进客家小镇。
大约是三年前吧,这个小镇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受老友程贤章之邀,与一批文学界、艺术界、新闻界的朋友一起来为这个“新娘子”掀“盖头”,来首睹她的“尊容”,来为她鼓掌和喝彩。回想当年初吻她的情景,至今心头还热。贤章是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就崇拜的人。当年,我从湖南山区走进这个沿海省份的军营。军旅生活里,报纸、刊物、书本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于是,当年活跃在广东文坛的程贤章、陈国凯、杨干华等一批青年作家,走进了我的心里。至今还记得,1963年还是1964年的《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程贤章的短篇小说《俏妹子联姻》,开头是这样写的“小伙子们在一起,总爱谈论姑娘。可不,姑娘们在一起,也爱谈论小伙子哩!”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字句,还热乎乎地在我的心里活着。我就是这样,被他们引领着,走上了文学这条道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收到了贤章师的信,他要在家乡建一个“作家庄园”,嘱我写一句话寄去。我立即把我心里的一句话写上,寄给了他。后来,他来信说,他的朋友蔡先生在兴建一个集客家文化、民俗于一体的客家小镇,准备将作家庄园也迁入此镇。为此,他要我来参加小镇的落成典礼。我于是兴致勃勃地走进了这个小镇、
我们漫步在小镇里。细细地品读她,在她那长达数百米的客家迁徙图的浮雕廊壁上,浓缩客家这个伟大民系的由来、发展、四次大迁徙的历史。
在那客家迁徙图浮雕长廊的山坡上,则是数百尊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泥塑组成的客家风俗泥塑长廊。人、兽、家私组成一幅幅鲜活的画面,说明文字与泥塑相互作用,表达极具韵味的客家风情。“采耳”(挖耳)者的生动表情也罢,“过番”(远走南洋)前夫妻、母子离别时的送别情景也罢,还是趣味横生的童谣也罢,让人过目难忘。看过这些,品过这些之后,我想说:这小镇很大很大,把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八千多万客家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客家走天下,天下有客家。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客家天下——客天下!
清晨,小镇很静。与晚间这里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晚上荡漾在街头的客家山歌,此刻在客家人的歌喉里歇息了。晚上满街舞动的客家人,这时也还在睡眠中没有醒来。我独自读过了“客家迁徙图”,品过了“客家风俗泥塑长廊”,又爬上了一道坡,举目一望,一个泥塑的古树粗大的树干上,有书家挥就的苍劲的大字:作家庄园。如今,这个“山庄”的作者,我的师友贤章,却化作了一块碑石,永远立在这个庄园里了。不由地,我对着这个刻有“作家庄园”的古树树干,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镇里,不仅有“作家庄园”,还有艺术家园,还有“林风眠艺术馆”,还有……他们把他们民系中许许多多为中华民族、为客家民系增光添彩的优秀人物都请到了这里。
啊,客家人,我们中华民族骄傲的一群!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