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难的 天使

04.11.2014  13:01

  □丘晓玲

  在高层的楼顶看日落,晚霞绮丽,地面在我的俯瞰中如同深渊,人群车流像不断来往移动的黑迹,如同神铺开华丽的草稿进行不断演算的公式,公式成形,顷刻之间又遭到推翻,再次立据,舒开的小数点被抹去,撒下不对等的几何,我偷窥这看不见手的书写,直至天光暗下,如被熄灭的灯,神休憩了。

  万物休眠之际,我才刚刚进入书写的状态。写作需要绝对的宁静才能抵达灵魂深处开采矿藏,而我另外的体会却来自自伤式的折磨。安逸平稳只能让心灵钝锈,而痛苦不然,它让我进入疯狂的巅峰,只有站临悬崖才能领受那绝境的风光。这让我深怀柔情的同时也令我常怀着匕首,窒息、绝望无异于自杀式剖腹,把匕首捅向自己,体会万箭穿心,血涌之下我才能分泌出有限的迸发灵光的精华液般的词句。是江郎才尽了,才运用自我摧残的冷暴力进行立嘱般的写作。作家在这方面跟受难的天使极其相似,只有替众生行刑,天使才拥有圣洁的被赞颂的美德,她的形象才得以确立。

  因此我更愿意成为一名置身事外的读者。

  滑翔者模仿鸟类,借助人工机翼跳下悬崖再得以升空,跟随他的视角得以一见悬崖与高空的凌厉之美,可是谁能体会他完全悬浮在半空时的颤栗?旁观者无从得知他来自内在的恐惧,置身事外让观众只需要读取他部分的视角便满怀安稳的幸福。

  另一种飞翔我体会在纸张之中,阅读那些满纸风华迷人的字粒,常让我潸然泪下,它们更像是想象中天使的羽翼,语境的营造令人顺从,它特有的彩虹热气球般带领我们飞向爱丽丝漫游的仙境。一个好的作家,他的内心藏有私密之花,只有真正含英咀华的作品才拥有令人震撼的效力。

  我满足地合上书本,它清香的油墨令人酣畅如同饱饮,美味正穿行在我脑部的沟壑,它们正逐渐形成魔幻的改造的力量。好的文章能吸收痛苦,更能释放信仰的养料。与身体力行的写作不同,阅读是上升的快感,而写作是下坠,带着自我否定的痛苦,如同燃烧的焰火,只有自我点燃牺牲才能得以腾空盛放,短暂的生命之后化作灰烬。

  当书本描述爱情,它能弹拨情感的弦丝,让你在轻颤中回味它的余震低鸣;当它讲述恨与愁,你面前的世界随之云涌。这个方寸洁白的影布,上演由笔主演的哑剧,我们变得渺小,缩骨功般进入它的世界和它讲述的真理之中,那是黄金满铺的暗道,只有真正涉足,每个细胞才能抵达隐秘而愉悦的天地。就如五柳先生所说,每有会意,欣然忘食。可是掩书之际,又有谁能够想象书本作者在创作时饱受的如同凌迟般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