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藏民间 情怀渗街巷
南汉砖井,井口呈圆形,内径约1.9米。井圈用长方砖一层侧立二丁一顺,三层错缝平砌相间砌筑而成。
位于应元路的九眼井,是广州现存最古老的水井。
南越国食水砖井,内径1.04米,深14.3米,是目前我国考古发现最深的汉代砖井。
大通烟雨井,位于花地河口东南侧。
五眼井是古代广州九大名井之一,位于下九路西来后街。
杏花井,又名“石泉”,如今“石泉”碑记保存完整。
大洋网讯 此前,《广州日报》文化拾遗栏目推出了“古桥寻踪”专题,揭开闹市中那些低调古桥的神秘面纱;这一期,记者把目光锁定在体积更细小的文化载体:古井。体积虽小,文化不浅,水井连通地上地下,古井贯穿先民今人,无论是哪一种视角,均有无限的探秘魅力。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广州是一座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城,珠江的宽度一度有2000多米,浩浩荡荡,河涌密布,水量充沛,江、河、涌、濠贯穿中心脉络,形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水城,广州先民的生活,与水息息相关,更离不开水井的滋养。
广州历朝历代打造的古井犹如夜空的繁星,仅南越国宫署遗址上所发现的井群,就有500多口,其中藏在渗水井的100多枚木筒,更是刻录了王宫内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前尚存最古老的越王井,笼罩了无数的诗文和传说;一口径不超过一米的烟雨井,历经四个朝代,曾是古羊城八景的一部分。无法与现代生活方式分庭抗礼,汲井水而居的生活模式已悄然从城市中出局,越来越多的新生活方式,正逐步取代曾经的习以为常。追寻古井故事,寻踪散落于民间的古井,可从侧面追寻广州城市饮用水历史的踪迹。
有段古
竹子、瓦片制造的井你见过没?
井与人关系一度十分密切,从早期人类探索大自然就开始出现。考古资料表明,我国目前年代最早的水井发现于浙江河姆渡遗址,距今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在广州,凿井历史不晚于秦汉时期。汉代以后,凿井和制陶技术不断进步,水井的形式多样,结构复杂。至晚清时期,水井已普及到千家万户。
一凿一凿地敲打地面,先人在劳作中向大地寻求最为宝贵的水资源。凿井技术的出现,使得人的居住不再限制于河涌两岸,而是可以深入到内陆中。这“一凿一求”的过程中,先人们完成了向大地求问的过程,累积下生存的智慧哲学。
造井的材料随着历朝历代衍变,可以看到先人“脑洞大开”的过程,是有趣而又丰富多彩的。早期广州流行竹圈井,是在土坑内用编织好的竹篾圈支护井圈,最为考究的是,根据竹叶的特性,以韧性好的表皮为经,以内侧软层为纬编织而成。研究专家介绍,这种竹圈井主要存在于两晋、南朝时期。这样的井水打上来,经过竹圈层层的过滤,沾染上了竹子的清香。
专家指出,造井风格其实是与同年代人的经济生活密切关联的。除了竹圈井,还有用木头做井框,称为“木井”,还有瓦片井、石井、砖井、陶圈井等。在唐宋时期,先人爱品茶,而石井的水水质清冽,与泉水媲美,石构水井在这一个时期大为兴起。到了明、清时期,瓦圈井是广州地区普通使用的一种井。
古井寻踪
尚存最古老千年越王井科学馆内寻
越王井,名字霸气十足,如今所处的位置依然是黄金地段。它隐身在广东省科学馆内,是广州现存古井中最古的一个。
作为一口资格老、阅历十足的古井,越王井身上流传众多故事,文人骚客争相留下墨宝传世,民间传说演绎出神秘的色彩。文豪苏东坡曾写信说,“广州一城人”都喜欢饮这口井的水。清人梁于渭撰《越王井铭》,称其“名雄蛮尉,味冠羊庭”。据说民国初年,广东都督龙济光派了数十名士兵轮番抽水,花了两日时间才把水抽干。
这样一口“名雄蛮尉”的古井,就在中山纪念堂附近。从地铁纪念堂C出口出来,右侧是中山纪念堂,名树、古树相伴,葱葱郁郁,充满了庄严大气的气息。沿着左侧穿过岭南建筑风格的省科学馆,在科学馆后院墙内,拨开一片横杂交错的树丛,越王井赫然现身。
只见井盖有九孔,其中一个孔的铁架已然锈蚀,部分断裂,往里面查看,井下有水,片片枯叶散落在周遭。越王井背靠的亭壁是应元路所在,附近一位居住的市民介绍,越王井的由来广为流传,相传为西汉时南越王赵佗所凿,故名越王井,又因有九个井孔的缘故,又名“九眼井”。在20世纪50年代,这口千年古井仍然滋养着附近的居民。如今已经退役,隐身在科学馆内,比较清静,保安门卫巡逻时也可以时常照看。
伴随老街坊禅音来相伴井水造美食
五眼井是古代广州九大名井之一,在下九路西来后街,牌坊左边是一个200多平方米的广场,五眼井在广场一侧,并建有半壁的井亭,刻有碑石,十分清雅。
古井除了生在帝王家,为皇家所用,其实更多的是流落在民间,成为居民最不可或缺的生活资料,也是聚集活动的社区所在。
五眼井所在的西来后街这个社区现在是著名的玉器街,交错的街巷中林立着一间间玉器铺位。五眼井的正对面是一家文物铺,头发已经发白的唐伯告诉记者,这口井也叫“达摩井”,相传是菩提达摩居留西来初地时带领信众开凿的。
“这口井十多年前还有人用,现在老街坊走得差不多了,逐渐就荒废了。”唐伯怀念道。作为在这里度过了50多年青春岁月的老人,这口古井见证了他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乃至老年。还记得以前这里是凝聚大家的场所,邻居家的婶婶中午饭后汲井水洗碗筷,茶余饭后大伙闲话家常。唐伯介绍,这口井水量很大,冬暖夏凉,像如今这种暑热的天气,几个街坊合力汲几桶井水冲洗地面,如清风拂面,那叫一个沁人心脾啊。
可惜,西来后街的老街坊大多都搬走了,如今只剩下唐伯这几个老居民仍然生活在原地,继续与这口古井为伴。随着老居民的离开,五眼井逐渐荒废,时间长了,里面的积水多年未动,再也没有人去汲水了。而附近的华禅寺仍然香火鼎盛,禅音不绝。古井古寺,梵音袅袅。
大通烟雨井跨越四朝代古羊城八景之一
历经了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大通烟雨”均是羊城八景之一,“大通烟雨”得名于大通寺和烟雨井。烟雨井是一口直径不到一米的古井,无数的先人见证过了井间的烟雨风云,留下沉思的诗句无数。
“一蓑烟雨任平生”,烟雨迷离的诗意和境界,在广州的一口古井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大通烟雨井是千年古迹,据传在风雨来临之前,井中会冒烟霞;天气晴朗,从井口可看到白鹅潭之帆影;夜深人静,从井口可以隐约听到白鹅潭传来弦歌之声。晨熹初散时,常袅轻烟,烟雨一色,晨起过来汲取井水的居民,时常如梦如幻,为美景所折服。
走过清朝,大通烟雨井后期的命运见证了近现代生活急速变迁的大潮。从20世纪50年代,原址需要建广州果子食品厂,烟雨井被填埋。后来该厂改建成楼盘,古井如今的遗址栖息在居民楼内。
黄昏临近,烟雨井的具体位置在地图上并没有显示,难以寻踪。走到了一排平房组成的寺岸街,今年60多岁的叶阿姨正在吃饭。叶阿姨自小在芳村花地出生长大,说起烟雨井的位置,她指向对面的恒荔湾楼盘,告知“就在小区里面了”。叶阿姨回忆,十多岁时这个楼盘还是一个工厂,她在里面打工,经常晾晒荔枝制作广式果脯,那时候还没有发现烟雨井。而听老一辈的街坊说,这里附近曾有一间寺。直到后来工厂改建为楼盘,在该处发现一眼古井,井下出土有“大通”二字的残碗多件,经专家考证,确认为宋代时期的“烟雨井”,于是实施原地保护。
走进小区内,从正门沿北门方向走,大通烟雨井的位置十分醒目,占据了楼盘平地的大片空间,犹如一个小公园。这个小“公园”整体高度比楼面低数米,并没有对居民开放。黄昏临近,大通烟雨井井亭上的绿瓦铺满了柔和的光线,尽管古寺无踪、烟雨不再,但重见天日的烟雨井仍然是现代居民生活中的一景。
500口井群揭秘地下王宫
在南越国宫署遗址现场,目前已挖掘出500多口古井遗迹,井群分布密集,且时间跨度十分大。
来自古井地下埋下的100多个木筒,揭开了南越国深宫内的秘密。这些木筒来自南越国宫署遗址的一个渗水井,目前,遗址现场已挖掘出500多口古井遗迹。“在全国来看,密度这么大的井群当属南越国宫署这片区域了。”广州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陈鸿钧介绍。
井群分布不但密集,且时间跨度十分大,有秦、汉、晋、宋、明、清以及近现代等不同历史朝代的水井,随之而浮出地面的是一堆文物,如井下藏下的100多个木筒、古代陶水罐、鹿角打水挂钩等,仿如一座天然的古井博物馆。
专家指出,井群的密度如此大,说明了这片区域是人群聚居的密集地带,是广州作为岭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历史见证。
杏花井
杏花已无踪文田诗留芳
杏花井又名“石泉”,位于广州柴油机厂内,鲜为人知。该井建于清同治五年(1866年),碑记立于清同治九年(1870年),如今保存完好。
据广州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陈鸿钧透露,在芳村一带的杏花井,仍然完整保留刻有清探花李文田诗作的百年石碑。走进广州柴油机厂正门不到100米,只见右侧独辟一角,林木葱郁。时值暑热之时,这里异常清幽,两棵大树盘根颇深,阔大的树根纵横交错,互相缠绕在一起,杏花井的口径非常小,水位很满,乍一看,常常被忽略。
井口石的碑记十分清晰,文字俊雅,是一首四言诗,为李文田所题:“穿地作井甃甓,谁先汲引?普济我师古贤,偶获龙脉,砂底蟠旋,其味旨矣。其性冷,然用此颐养,聊以茶煎,源清流洁,铭曰石泉。”落款清晰记录了时间人物:同治九年庚午首夏,杏村老农识。
陈鸿钧解读,清咸丰六年(1856年)钦点探花李文田,于同治九年前往邓大林的邓林庄观赏杏花,邓用庄内的井水泡茶,茶香四溢,李文田诗兴大发,挥笔题诗,邓以此诗打造在井栏上。可惜的是,如今杏花井的位置,并非当年李文田观赏杏花吟诗的所在。早年在修筑道路时,杏花井被填,只存留下石圈。后人意识到这口井的不凡,于是在广州柴油厂新厂区独辟一角,异地重建杏花井,将原井台石圈构建安装在井上。
专家解读
古井文化悠久
街巷名中回响
大部分有记载的古井已湮没无踪,城市中心的尚存古井,或成为文物原地保护,或通过搜集残骸异地重建;尚在使用的古井凤毛麟角,或悄藏于民居中,或处于郊区村落地带,鲜为人知。随着社会环境变迁,古井逐渐丧失日用功能,更多以历史文化意义的方式保存下来。
“广州的古井文化是十分丰富的。”陈鸿钧介绍。从留下的资料记录来看,广州有记录的古井上溯千年。从逐一寻踪的五大古井遗址来看,越王井跨越千年,作为广州九大古井的达摩井仍然保存完好,烟雨井历经四个朝代是古羊城八景的一部分、清探花李文田在杏花井旁烹茶作诗,这些古井背后流传的故事,代代口耳相传,无不是丰富的文化见证。再看超过500口井的密集井群,更是拥有两千多年历史广州繁华人口密集的见证。
事实上,大部分有记载的古井,已经湮没无踪了;城市中心的尚存古井,或成为文物原地保护,或通过搜集残骸异地重建;尚在使用的古井凤毛麟角,或悄藏于民居中,或处于郊区村落地带,鲜为人知。专家解释,随着社会环境变迁,人们习惯了如使用自来水的新生活方式,而早期的河涌濠已消失,古井因水脉尽而成枯井,只剩下井口。现在,古井的日用功能逐渐“退役”,更多的是以历史文化意义的方式保存下来。
陈鸿钧指出,一些古井的所在地,已成为了社区的名字被世人所铭记,如双井社区曾存有“双眼井”;又如坐落在兴隆街东的流水井,其与日泉井、月泉井、乾明井并称唐代广州四大名井,现在,中山五路与西湖路之间有一条街道名叫流水井。此外,广州竹枝词、传诵的歌谣、历代文人的诗词歌赋,均“饮水思源”般地寄托了对古井的感情。
古井消失了,现代人聚集的社区仍然以另一种方式呼叫着古井的文字,昭示了未曾断绝的关联。陈鸿钧认为,一个井意味着一个社区,一个单元,井一度是先人必不可少的生活资料,因而有“背井离乡”的说法,离开一口井逐步远离了故乡,体验了井的生活所需功能乃至文化内涵。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夏汲井水清凉,冬打地水取暖,先人熟悉的生活方式在大城市中已难寻踪,而保留下来的文字记录、街巷社区名字,仍回响着旧日印记。
文/广报记者梁超仪 图/广报记者苏俊杰 实习生姜宇祺 策划、统筹/广报记者嵇沈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