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它坠落吧, 像石沉大海般不被阅读,没有回音

30.09.2014  01:35

  《雅纳切克私信集》 漓江出版社,2014年10月即将出版

  雅纳切克致卡米拉·斯托斯洛娃:

  雅纳切克(1854-1928)

  继斯美塔那、德沃夏克之后又一位重要的捷克作曲家。用捷克语及莫拉维亚民间语言进行歌剧创作、反传统的“散文式”歌剧手法令雅纳切克早年在欧洲舞台上的道路并不顺畅。四十岁那年,他创作了职业生涯的第三部歌剧《耶奴发》,开始声名鹊起。

  代表作品有《马克罗普洛斯案件》、《死者之房》;独幕讽刺歌剧《布罗切克先生旅游月宫》与《布罗切克先生漫游15世纪》等。虽然晚期略受法国印象派的影响,但他的风格始终保持了高度的个人独创性。

  背景

  雅纳切克琐碎的,充满挣扎的每分每秒

  雅纳切克写有两首弦乐四重奏,其中《第二弦乐四重奏,私信》写于1928年,逝世的前半年。作品原标题为“情书”,乐章间尽是雅纳切克对他那位从不曾抛头露面的缪斯——卡米拉?斯托斯洛娃的倾慕。作曲家直言道:“乐曲末乐章描绘着你所带给我的苦恼——然而,那毕竟是我欲望中的怕和爱。

  不能言说的话题

  两人相识于1917年7月,雅纳切克63岁,卡米拉25岁。这是交集的开始,男士热烈、女士冷淡,两者之间找不到任何共鸣。雅纳切克说与卡米拉关系的开始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经过了漫长的纠葛,就在他们的感情即将修成正果之时,一场暴风雨令雅纳切克高烧不退。1928年8月雅纳切克被送进俄斯特拉发市的一间疗养院。12日,在卡米拉的照护下,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1928年9月11日,雅纳切克死后一个月,《第二弦乐四重奏,私信》由布尔诺的摩拉维亚四重奏团首演。雅纳切克逝世七年之后,卡米拉亦死于癌症,年仅43岁。

  多年来,雅纳切克写给卡米拉·斯托斯洛娃的信被视作“不能言说的话题”。这段感情幻化作美妙的灵感源泉,在雅纳切克晚年毫不避讳的音乐创作中得以印证。但究竟他们之间的交往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辗转流离的信件

  事实上,卡米拉从一开始便小心地保存雅纳切克的来信。雅纳切克逝世后两年,她拿出部分信件供瓦萨克写作雅纳切克传记所用,并同意瓦萨克在书中适当引用信件的内容。瓦萨克的书出版后不久,《新闻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来自莱奥什·雅纳切克的信》的文章,指卡米拉藏有近千封雅纳切克写给她的信。在这篇文章之后,卡米拉拒绝了一切索买信件的请求,直到生命的终结。

  直到1939年,战争引发大规模的恐慌与混乱,事情似乎有了些转机。战时,雅纳切克写给卡米拉的信被在“市场上”兜售。1939年11月6日,布尔诺马萨里克大学哲学学院与卖家达成协议,以总价22,000克朗的价格,购得共计713封雅纳切克寄予卡米拉的信件和明信片。二战结束后,负责照看雅纳切克遗产的Jan Racek教授决定将雅纳切克的文档材料从哲学学院转移至摩拉维亚博物馆音乐分部存档,这当然也包括了这些私人信件。

  一直以来,对那些研究者而言,雅纳切克写给卡米拉的信总是具有迷人的吸引力。这些信并不是写给音乐领域的专业人士,雅纳切克只是通过它们对一个简单的女人诉说心曲。在论述中,他充满天真烂漫的真诚与坦率,同时在一些个人见解上展现出冲动与鲁莽的脾性。这部私信集是雅纳切克生活的真实写照,甚至是他琐碎的、充满挣扎的每分每秒。

  (节选自《雅纳切克私信集》,漓江出版社,2014年10月即将出版)

  亲爱的卡米拉

  你今天寄来的卡片让我劲头十足地笑了好一阵,笑得人都咳了起来。

  你真的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只生活在面包和创作的安慰之中吗?你真的以为一个男人,一个捷克男人,一个捷克作曲家只能端坐在火炉边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拥有文化的光辉,艺术的富足,即使我们在这个世界是如此渺小却依然可以因此而成为自己的第一?我即便拥有了快乐,我也从未停止对精神滋养的渴望。我想在这个方面我将或多或少地感染你。

  布尔诺,1917年12月30日

  你的照片总是和那棵小树在一起,你们看起来美极了。这真是一个好想法。不过我在琢磨,你不在普热罗夫的时候谁来照顾这棵树?

  你看起来很好,显然你什么都不缺。你永远不知道我有一颗多么沉重的心。

  这么生活着,如此孤独,将自己关闭起来,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什么意愿,也没有诱惑可言。我不可能支撑很久。

  尽管拥有全部的荣耀和成功,我发现自己是最不快乐的人,像是命运的笑柄。只能用工作麻醉自己,消耗时光。我将自己抛入复杂的事务以忘记那个居住在躯体里的真正的我,他总是想成为一个热心肠的人却不能真正做到。

  这就是我的命运。

  你现在可以想象去年在卢哈乔维采,当我忘却这一切时,我是多么地快乐!

  布尔诺,1918年4月15日

  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读到我的这些文字,所以我写信给你,但它们似乎也从未被人读过,因为没有回音。这就像石沉大海,好像我是在跟自己说话,觉得自己很可怜。

  我一直期待有一整年的自由时间,这个想法并非今年才有,恐怕我一辈子都会有这样的念头:有一整年的时间,我只为自己自由的感受而活,到一个可以忘记一切的地方。我可以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和他们保持距离或者爱上他们。在那里,我的眼睛将只看见我想看见的事物。我向当地的朋友告别,带着忧伤的情绪在公园的夜晚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卢哈乔维采,我与世隔绝,在胡克瓦尔迪,我寻求孤独;而在这里这种情绪更甚,我花上几个小时,呆坐在干涸鱼塘边的高墙上。即使有恶鬼从水塘里钻出来出现在我面前,也不会吓着我。我情绪低落的理由只是一种遗憾,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不能忍受任何肉体或者灵魂上的邪恶与丑陋。难道喜欢美丽、美好的事物很奇怪吗?

  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对于你,我是不是曾犯下严重的错误,可是我一个都找不到。我只想说你已经毁了我的假期。不过,就让它坠落吧,像石沉大海般,不被阅读,没有回音好了。

  巴尔杜比采,1918年9月9日

  我之前很平静,在整个剧目排演过程中人们对此剧目似乎都不怀善意,甚至没有听到一句令人温暖的话。对演出,我心有余悸。尤其是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预演,整个剧院坐满了观众,对于整部作品的反馈几乎可以说是冷酷无情。坐在那儿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总的来说,这就是我的命运,没有战争,没有胜利。

  我看到这部作品的成功与我之前的作品是如此不同。演出开演前我就想离开剧院。

  随着演出的推进,人们越来越喜欢那些曲目,之后观众爆发的掌声犹如风暴。

  他们在报纸上称我为捷克最重要的的歌剧作曲家,但瞧瞧那口气是多么不情愿啊!我在布拉格呆了两个星期,但相信我,这个地方对于我而言是全然的陌生。他们顽固不化地沉默着,在这里我用冷酷对抗不幸的布拉格!

  布尔诺,1920年5月6日

  我在山区里,冬天的山区。独自一人徘徊,如此伤感。至少我希望在某处与你不期而遇,像那时的卢哈乔维采。

  我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若只是为了温暖的幸福,无论如何是不够的。

  我从人群中逃开。这并不太好。不过又能和谁说上话呢?

  我渴望与某个人对话,无需言语的对话。在她那里我可以放松下来,我重新获得力量。

  我逃到了这里,现在想来我更应该从这里逃开。你真的不想到卢哈乔维采来吗?不论今年或者明年?

  当我经过普热罗夫,我似乎依然可以听到你如铃般的笑声,你把它们留在了那里。

  胡克瓦尔迪,1921年12月28日

  很高兴终于从我的胡克瓦尔迪隔离区“逃离”出来了。

  我很高兴我们能彼此朋友般坦诚诉说。这真是理想的朋友关系,那么纯洁。一切糟糕的事情都将变好。

  将我自己,包括我的所思所想,我的渴望,我的内心生活没有丝毫顾虑地向你袒露。因为我相信将它们放在你的心中与藏在我的心里一样安全。

  灵魂将你我联系在一起,你不会明白如果失去你我将会有多难过。卡米拉,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想活下去。

  全身心地,莱奥什·雅纳切克

  布尔诺,1922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