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家庭

　　广东雷州靠海，海边和平镇的一个小村庄里，一棵葱翠的大树掩映着一户农家小院。院子里，就是闻名四方的农家“雅粒画室”。
　　“当年，这棵树只有碗口粗，24年过去，现在已经合抱粗了。那些来我们小院学画画和跳舞的农家孩子与这棵树一起成长，许多人已经成才。”2015年5月27日，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画室主人吴伯手抚院子里的大树，无限感慨地说。
　　24年来，有1000多名农家子弟在这个大树掩映的院子里免费学画画和舞蹈。如今，事业有成的农家孩子开着“路虎”“宝马”回来探望吴锦，每年都有好几拨。留学海外的孩子不能回家，就给吴锦发电子邮件，邮件里除了感恩的话，还有他们如今快乐生活的照片。
　　说起这些，吴锦笑得很开心。　　　
　　 免费餐：农家孩子的画画梦
　　24年前，吴锦所在的镇办糖厂因效益不好停办，吴锦夫妇与全体成员被遣散回家。当时，吴锦的两个儿子吴文粒、吴文雅正读小学，放学后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儿，特别淘气，这让吴锦和妻子黄柳桐操碎了心。面对精力过剩的儿子，吴锦说：“你俩带同学来家里一起学画画吧。”吴锦当时的想法不过是让儿子和他们的小伙伴安静下来，别太淘气。很快，一间小小的画室建立起来，吴锦让美术老师出身的岳父和妻弟过来辅导儿子和他们的小伙伴画画。
　　让吴锦没想到的是，那些能充分调动想象力的线条和色彩，让儿子和小伙伴们特别着迷。在孩子的思维中，马是会飞的，大象的鼻子可以像拔河的绳子那么长，而小蚂蚁可以举着大象前行。手握一支笔在纸上天马行空，让儿子和他们的小伙伴乐不可支，也让吴锦和妻子笑逐颜开。
　　村子里有许多与儿子同龄的农家子弟，他们都对画画有浓厚兴趣，但只能远远地看着小伙伴们画画，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渴望和幻想。原来，画画是孩子们最亲密的朋友，就算一字不识，照样能画出富于想象力的美图。线条和色彩在孩子们稚嫩的手里，可变幻出无尽的内心渴望和追求。村里的其他孩子也想学画画，但不敢进门，只是远远地望着吴伯家种着一棵树的院子，聆听老师教画的声音。
　　那时，院子里的树只有碗口粗，而老师的声音就像夏日从山涧跌落的清泉般清脆诱人：“现在，你们要学画静物。先画家里的陶罐、碗或各种瓶子吧。”
　　村子里的孩子回家也画陶罐、碗和瓶子，这些家里都有，可无论怎么画都不像。于是，孩子们回到吴伯家门外，仍远远地听老师给吴锦的儿子上课，希望能学到一些知识，这样画出来的罐子和瓶子就会好看些。
　　一天，吴锦从院子里出来，招呼这些农家子弟：“你们都进来，和我家小雅、小粒一起学画画吧。”孩子们一听，高兴坏了，欢叫着拥进院子。
　　吴锦当年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延续了24年，一直到今天。
　　24年里，一批又一批农家子弟来吴锦家的院子学画画，不用交一分钱。到了寒假和暑假，来学画画的孩子更多，吴锦有时会让孩子们留下来吃饭，当然也是免费的。附近有七八个村子，来学画画的孩子越来越多，有时多到小院子挤不下，就在院子外支个长木板，孩子们排成一长溜学画画。
　　后来，湖南等邻省的村民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也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吴锦没有拒绝，不仅学画画免费，这些孩子吃住都不用掏钱。
　　一批又一批孩子长大，离开了吴锦家的“雅粒画室”。画画让孩子们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熏陶，思维和想象力会伴随他们一生，他们会健康成长。　　　
　　 学舞蹈：吴伯奔走于四周的村落
　　十几年前，农家孩子黄小秀（化名）的妈妈因贫困过不下去，从越南偷渡到吴锦所在的村子，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子组成家庭，生下了黄小秀、黄小强（化名）姐弟俩。雷州靠海，海对面就是越南，那些冒险偷渡过来的越南女子，每年都有好几个。
　　黄小秀12岁那年的春节，吴锦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黄碧华回家探亲。大年初一的晚上，性格开朗、能歌善舞的大儿媳在明亮的灯光下，为前来探望的亲朋好友跳舞。芭蕾舞、民族舞、扭脖子的印度舞和新疆舞，甚至还跳了一段肚皮舞。她那优美的舞姿让亲朋好友热烈鼓掌。
　　当时，吴锦边鼓掌边皱着眉头想事儿。片刻，他对大儿媳说：“你跳得这么好，应该人尽其材，发挥专长。你来教村里的女孩跳舞，好不好？”
　　大儿媳当即答应，说：“我和文雅在来之前就商量过了，想为爸爸的农家院落做点事儿。教孩子们跳舞，我愿意。”
　　吴锦很高兴，开始挨家挨户寻找适合跳舞的小女孩，黄小秀家是吴锦登门拜访的第一家。黄小秀自小因营养不良，长得瘦瘦高高，每次见了陌生人，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不安。她爸爸早几年病逝了，来自越南的妈妈独自拉扯着她和弟弟，一家人生活艰难。当着吴伯和乡亲们的面，妈妈多次对黄小秀说：“你都12岁了，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去打工挣钱养家了，因为弟弟要读书。妈妈没有本事，只能在村里种田。”黄小秀虽连连点头，可她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实在完成不了妈妈委托的重任。
　　吴锦心疼黄小秀，提出让她到院落学跳舞。黄小秀看过吴锦的大儿媳跳舞，觉得很好看，就点头答应了。可妈妈不同意，她扯着嗓门说：“不去。我们就算再穷，也不去跳那种露肩膀、露肚皮的舞。”吴锦叹息一声，只好去动员下一家。几天下来，吴锦发现大多数父母不太愿意让女儿学舞蹈，理由竟然与黄小秀的妈妈说的差不多，说跳肚皮舞丢脸；还有少数妈妈说学跳舞没用，将来又不能当饭吃。
　　吴锦回家和大儿媳商量后，再次去黄小秀和众多村民家中解释：“我儿媳妇不会教露肩膀、露肚皮的舞蹈，我们只教民族舞，民族舞只露脚掌和手掌。让你们的女儿来学吧，将来我儿媳妇会想办法帮孩子们找工作，她有这方面的人脉和能力。”黄小秀的妈妈和村子里其他孩子的家长将信将疑。他们抹不开吴锦的面子，想想吴锦也不收钱，最终答应让女儿去试试。
　　“一二起，抬腿；二二起，伸臂……腿尽量抬高，手伸直……”吴锦的农家院落里，10来个女孩在吴伯大儿媳的带领下学舞蹈。她们都是农家女孩，没有什么基础，更没有天分，学起来真的很难。好多女孩学了几次就不再来了，她们情愿帮父母下田做农活，虽累得一身泥水一身汗，也再不肯做那种痛到哭的压腿动作了。
　　吴锦再次一家家登门，一家家做说服工作：“不能打退堂鼓。女孩子不能像妈妈那样一辈窝在村里种田，要出去做事，要有出息。将来，孩子们可以去湛江、广州、深圳跳舞，我儿媳妇已经联络了一些演出公司，人家已经答应了。”
　　吴锦的最后几句话打动了许多家长，一些孩子又回到了吴锦家的院落。为打消孩子们和父母的后顾之忧，吴锦家大儿媳凭着自己多年来建立的人脉关系，几次与演出公司商量孩子们的就业问题，对方最终答应可以让跳得好的孩子过来试试。有了目标，农家小姑娘们用心多了，腿压得再疼，也只是流泪而不会叫疼。
　　吴锦的大儿媳也不容易，她在深圳有自己的公司，只能在寒假和暑假回来教大家跳舞，其他时间要回深圳工作，还要协助丈夫管理公司和打理家务。农家小姑娘虽说都只有10来岁，但都挺懂事，珍惜吴锦和老师的一片好心。
　　心里有了梦，就再不怕吃苦。寒来暑往，几年过去，黄小秀成了吴伯的农家院落里舞蹈跳得最好的姑娘。后来，在吴锦儿媳妇的介绍下，黄小秀被深圳一家公园表演队录用，成了专跳民族舞的演员。她每月都寄钱回家，有了这笔钱，几乎辍学的弟弟更加发奋读书了。他知道姐姐挣钱不容易，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弟弟读书。
　　弟弟没有辜负姐姐的心愿，最终以出色的成绩从中学毕业，考取省内一所知名大学——汕头大学。家里有了钱，妈妈也可以好好治病了。
　　近10来年，附近的七八个村子，先后有数百个农家孩子到吴锦的农家小院学舞蹈。农家女孩陈非丽考上了广东工业大学时装表演系，参加2010年第21届世界超级模特环球大赛时荣获中国赛区十佳模特奖。60多个农家孩子在城市里找到实现梦想的舞台，被深圳、广州、湛江等地的舞蹈队录用。虽多为公园表演，收入也不高，但都是正规公司，吴伯放心，家长也放心。
　　黄小秀和当年学舞蹈的农家姑娘平时只要有机会回村子，都会去看望吴锦。女孩子眼窝浅，每次来，无论吴锦如何安慰，她们都会哭个不停。她们说，每次见吴锦，都会想起他几次到家里劝说她们回去跳舞，有些家庭，像黄小秀家，吴锦去过很多次。那时吴锦已上了年纪，夏天稍动一下就一身汗，雨天稍不留神就会摔跤，让人既担心又心疼。如果当年没有吴伯多次劝说，如今她们的命运会和自己的妈妈差不多，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田　
　 　正能量：那是风之灯和海之帆
　　一个小小的农家院落，24年来滋润了无数农家孩子的心。
　　吴锦和他的家人教给孩子们的远不止绘画和跳舞。在这片至今仍贫困的土地上，吴伯的小院落是风中之灯、是海上之帆、是夜空一颗闪烁的星星，它给了孩子们追求理想、愿望、美梦的力量和勇气，让孩子们跳出田野的泥泞，睁大眼睛注视希望的远方，为憧憬和梦想、为明天，永不放弃追逐的脚步。
　　吴锦感动了无数人。
　　2008年年底，前广东省省委书记林若亲临吴伯的农家院落，写下“办好雅粒画室，培养更多人才”的留言，对吴伯及其家人给予高度评价。省市各级领导更是多次亲临这个农家小院落参观访问。
　　无数人问过吴锦相似的问题：“你多年来无偿为农家孩子服务，图的是什么？”吴伯每次都这样回答：“能帮孩子们就帮一下，其他的没多想。”
　　如今，吴锦的农家小院里仍摆放着孩子们学画画时使用的罐子、瓶子或碗，多达上百件，简陋的小桌子整齐地排成两排。记者拍下这些现场照片时，镜头里依稀闪现出当年孩子们稚嫩的身影和笑脸。
　　如今，仍不时有省内或邻省的家长带着孩子来到吴锦的农家院落。吴锦家很好找，只要看到那棵高大的树下的院落就是了。如果向村里任何一个村民打听，他们都会手指一个方向，告诉你吴伯农家小院落的方向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