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遮我眼 难阻音符跃指间

10.06.2016  04:12

    

丁怡杰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家中的堆满了她的手工作品

丁怡杰的作业本上的字很大

丁怡杰也非常喜欢弹钢琴

    和其他孩子的经历类似,16岁的少女丁怡杰十年前初次在少年宫接触小提琴,也只是玩着学出来的。然而,此后的十年中,这个人称“丁丁”的女孩却再没有放下过弓弦,一口气拿下了包括“马思聪杯”全国少儿小提琴独奏业余11岁年龄组金星奖在内的诸多大奖。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她近年来的大多数课程是在“家庭学校”里读出来的,老师甚至有来自互联网上的外国人。因为她有着严重的视力障碍,今年3月,她的视力开始严重下降,甚至已经不能在助视器的帮助下“看到”乐谱。全盲似乎已是注定的终点,但丁丁梦想的道路才刚刚闪亮起来。她开始担心眼前的光明会越来越快退缩到黑暗中,担心遗忘会不断啃噬已存入头脑中的曲目库,担心将来不会再有人帮助她去看、去学乐曲。

     扔掉奖杯

    初次拜访丁怡杰的客人或许会认为,她家客厅或书房的显要位置一定摆满了那些令这位16岁女孩声名大振的奖杯。然而,除了正对沙发的钢琴和专门摆放小提琴的玻璃柜展示着这个家里的孩子酷爱音乐外,客人们一无所获。反倒是那些墙上、门上的儿童涂鸦和大幅写真照片更能引起人的好奇心,那是属于丁怡杰和9岁弟弟“丁二”的。卧室墙上那幅镶嵌着紫色花瓣中的照片里,童年丁怡杰穿着粉白相间的纱裙,站立着手执小提琴和弓弦,微微扬起下巴,斜睨地看向远处,神态有着和年龄不太相称的沉静。

    在佛山市启聪学校启明部提供的一份“主要获奖记录”表格里,记者看到,仅从2012年8月到去年5月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丁怡杰就拿到了包括“马思聪杯”全国少儿小提琴独奏(业余11岁年龄组)金星奖、全国第十一届少儿小提琴邀请赛少年A组金奖等来自全国和广东省、佛山市的10项荣誉。然而,不是每一座奖杯,都会保存在丁怡杰的家里。奖状和奖杯太多了,以至于妈妈王春园一时说不出总共拿过多少项荣誉,只记得女儿初次获奖大概是在小学一年级。后来,王春园甚至会扔掉那些已经生锈了的奖杯。

    直到上周,丁怡杰本人对自己已入选全国百名美德少年还一无所知。其实早在5月底,她的事迹和照片已在央视官网、搜狐公众平台等网站广为传播。“奖杯很重要吗?”曾经是初中英语老师的王春园,以此反问外界对女儿获得荣誉所给予的过度关注。而在丁怡杰本人看来,比赛只是为了多一些学习的机会。

     太爱玩

    虽然对自己那把小提琴的音色并不满意,但在客人的要求下,丁怡杰还是在客厅里演奏了一曲《流浪者之歌》。琴弦之间飘散出的伤感,一下子揪住了听众的心。已经1.62米高的丁怡杰保持着优美的站姿,随荡气回肠的曲调变化身体时而前倾,时而笔直。

    十年来,丁怡杰每天至少要站立3至5个小时来练习演奏小提琴。她站功扎实,也习惯以这样的姿势和来访者谈话。丁怡杰坦率地说,学习小提琴一开始是妈妈的要求。而王春园则告诉记者,因为看眼睛没效果,最初选择让女儿学习小提琴,是为了给她找寻一条人生的出路。“我们甚至想让她学二胡,因为二胡可能简单一些,但青少宫里没有学二胡的。”可就在初学小提琴时,7岁的丁怡杰忽然告诉妈妈自己不练琴了,请给她一周的时间放一放。王春园并不太在意,因为孩子的学习,是玩着学出来的。然而一周之后,王春园下班回来又听到了熟悉的琴声。丁怡杰又拿出了蒙尘的小提琴,再也放不下。

    在学音乐的同时,丁怡杰十分爱玩,有时甚至让王春园觉得“受不了”。走进她的卧室,房门上是她童年时用白色和褐色陶泥“”在彩纸上的仙鹤图。在被盲文书压弯了的书柜隔板底下,是她手工制作的几十个色彩斑斓的黏土玩意。那里面有穿过雪山的小火车,有荷塘里的青蛙和蝌蚪,还有背过身去朝着角落里的小公主。她从未看到过悬崖,却挑战过攀岩。她视力不断下降,却还能在爸爸击掌声的指引下,在运动场里骑自行车。闷的时候,她竟然折出了一整罐有棱有角的幸运星。

    “简单的乐器,不用学。”丁怡杰摆弄着葫芦丝,忽然就会吹奏了。王春园希望女儿能多学一些东西,有些甚至要学得专业一点,这才能和不同的朋友有更多更好的交流。如同《流浪者之歌》所表达出来的那样,流浪之于传奇的吉卜赛民族,就如同学习音乐之于丁怡杰。结果无人知晓,但并不影响她富于创造性地走下去。王春园说:“关键是这个过程,要快乐。

     不再考试的未来

    丁怡杰说,将来自己想做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去世界各地做巡演,包括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尽管父母认为,女儿未来不一定朝着演奏家这个方向发展,仍然可以做一名音乐老师,甚至创业开一家音乐餐厅,但丁怡杰已经处在自己的轨道上,紧张地按照梦想的指引规划着人生,不可停歇。她多年在黑暗中学习演奏的经验是,先用助视器一次性读完并记下全部的乐谱,再拿出小提琴去真实地演奏。一首25分钟的《梁祝》,曾耗费她3个星期才全部记下来。而现在,通过小提琴课堂上的互助学习,丁怡杰暂时解决了识记乐谱的问题。但每周一次的小提琴课,丁怡杰要在同学的帮助下一次性记住两三页的乐谱,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这让她感到痛苦。她有时会有点懊丧地自言自语:“谁会有那么多时间帮我学呢!

    实际上,学习对丁怡杰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至今,丁怡杰的家里还保留着小学时由妈妈和好心街坊合力为她制作的特殊课本。在那些A3打印纸上用黑色水笔写就的课本上,汉字足有鸡蛋般大小,仿佛是为巨人制成。就是这样,丁怡杰在普通小学里和其他孩子一样完成了课业,成绩优异。小学六年级时,丁怡杰入读佛山市启聪学校。在这家为聋哑、弱智少年儿童而开设的特殊学校里,同一个班级里甚至还有20多岁的同学,丁怡杰要和他们共同面对小学二年级的课程。这一度让丁怡杰感到失落伤感,不愿意去上学。王春园鼓励女儿,不能脱离正常的集体生活环境。丁怡杰找到了其中的乐趣,竟然坚持下来。大约一年之后,学校开始安排她接受“一对一”或“一对二”的授课。

    现在,丁怡杰的大部分课堂学习,需要登门到老师家里完成。父母教育界同行中有很多热心的人,愿意免费给她上课。虽然丁怡杰现在还会在佛山市启聪学校的特别安排下参加期末考试,但王春园难掩无奈地说,报考知名音乐学院的附中需要具备0.8以上的视力,今后女儿能否通过中考、高考的途径参加深造是未知数,她可能不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接受应试教育,得走一步看一步。

    “学习音乐也是这样的。”王春园坦陈,女儿的时间被外出求学和比赛挤压得像赶场一样。今年5月,丁怡杰在上海成功晋级中国青少年音乐比赛。7月份,她要赶往北京继续参加下一轮比赛,和非视障的青少年同台竞技。如果还有下一轮竞争的机会,她的目的地将是德国的舞台。丁怡杰期待着能在大赛中被大师看中,能有机会直接被带去音乐殿堂的最高学府学习。

     时间不够用

    过去一年里,丁怡杰的视力下降得更厉害了。尽管书桌上仍然摆放着萨拉萨蒂的《第二协奏曲》,但她已不能在助视器的帮助下看清乐谱。今年3月,丁怡杰意识到迟早有一天自己会逼近全盲,伤感之外她强烈地觉得自己“没时间了”。而这也总是丁怡杰和王春园敬告来访者的口头禅,她们需要更多的时间花在丁怡杰的学习上。除了每周有两个下午去佛山市启聪学校启明部“一对一”学习语、数、英和钢琴以外,丁怡杰还要在妈妈的护送下,往返广佛甚至香港去上小提琴课。

    晚上9时许,当记者和王春园还在住宅楼附近的一处校园里进行采访的时候,丁怡杰刚刚和一个外教老师通过视频对话,完成了一堂以英美历史为主题的英语课。丁怡杰对妈妈电话私语道:课堂尾声,外教老师专门纠正了她的语法问题。王春园意识到女儿对口语不够自信,鼓励她不要介意。王春园转而对记者说,她不赞成别人称呼女儿这类人为“盲人”,也不赞成拿女儿和“普通人”作比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障碍,(即使需要比较)也应该称呼为视障的人和其他的人。‘盲’是目字头上一个亡字,对失明的人不合适。

    尽管丁怡杰出生几个月后被确诊为是先天性的重度视力障碍,左眼视力只有0.001,右眼甚至没有视力,但是直到多年之后,王春园依然不认为这是她人生中的挫败。这种乐观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丁怡杰。她习惯对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说:“别把自己当有问题的人就是了。”然而眼下,丁怡杰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障碍,要在别人演奏和解说的帮助下,才能学习乐谱。她后悔,以前怎么会在一小时之内发着呆只看了十几个音符。

    “现在就算对一行乐谱看3遍,也没机会了。将来也不会永远有人帮我看谱、记谱,只有抓紧时间扩大曲目量。”丁怡杰告诉记者说,今年上半年,她记下的乐谱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多。她渴望参加更多的比赛,因为这样可以逼着自己学习拉更多的曲子。

    文/广州日报记者杨博、陈昕宇 图/广州日报记者何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