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大学无学籍事件调查：“黑户”或有数百人
大学毕业季到来，在武汉大学度过四年的20多名学生却遭遇当头一棒。交钱给中介，在高校读了四年，临近毕业，为何却无学籍？教室上课、校园居住，校方却不知情，是谁瞒天过海？是否涉及利益输送？
“花２０万元读高校被骗”事件日前引发社会关注。武汉大学回应，这是一起招生诈骗案件。记者调查发现，这是中介利用武汉大学“第二学士学位”等文凭冒充正式毕业文凭，利用学生和家长对国家教育政策不了解、心存侥幸“走捷径”的心理，使“第二学士学位”沦为敛财“黑洞”。
受骗入学四年 每人交20多万元学费
四年前，１８岁的张新（化名）高考失利。他父亲一位广东老乡陈东承诺，可以运作到武汉大学，读４年，拿正规毕业证和学位证，但得花１５万元办事费。
张新一家交钱后不久就收到一张录取通知书和新生入学手册，上写“你被我校金融学专业录取。”通知书上印章显示是“武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编号是“８６０７５２０”。
同年９月，张新和另外４名同学到了武汉大学。新生在校园里军训，他们却被一名自称张杰的“辅导员老师”开车送到校外一处场所单独训练，结束后就被安排到武汉大学学生宿舍楼的闲置公用房住宿。
张新说，他们４年里跟着武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２０１１级经管６班上课，每年向张杰交１．５万元学杂费，却没有学生证、没有饭卡，进不去图书馆，上课点名没名字；他们虽然与正规统招生一起住在宿舍楼里，但却是楼的杂物间或是配电房，而且经常换“宿舍”；期中、期末考试在单独教室进行，考试内容和老师教的没任何关系。
对于这种种差别，张新从未找学校反映过，因为有人告诉张新，他是通过“关系”进的武大，“跟别人不一样”。
经管６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班干部说，张新是学生会一名干部介绍入班的。“开始我觉得奇怪，向学院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反映过。老师说他们可能是成教，或者别的途径的非统招生。我也就没再问了。”
张新说：“我们自己也怀疑过，去找张杰，他每次都说‘你们走的是特殊途径，不要声张，正在协调，会尽快解决’。我们对顺利毕业抱有很大希望，就没再反映。”
到２０１５年，张新累计向张杰交了２０多万元。即将毕业，他上网查询学籍档案，输入身份证号码后发现“查无此人”。他打电话给张杰，再也没人接听。此时张新才恍然大悟：“上当了！”
“他们的通知书是假的，伪造手段低劣，这是一起招生诈骗案。”武汉大学本科招生处处长王福说，“２０１１年武汉大学金融学专业并入经济学类按大类招生，并没有单列招生，通知书上不可能出现‘金融学专业’。学校只会在通知书上盖招生专用章，不会盖‘武汉大学’章。”
招生黑链是如何编制的？
四年求学，骗局缘何一直未揭发？记者调查发现，背后另有玄机。
据了解，经教育部门批准，部分高校部分专业开设了“第二学士学位”，招生对象包括全日制本科生、函授、夜大、电大、自考本科生，以及社会在职人员。只要具备任何高校的大学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也就是“第一学士学位”，就可申请“第二学士学位”。
在这起案件中，一些中介谎称“有高校内部关系”，“有领导熟人”，打着“到名校读书、拿正规文凭”的幌子，大肆收取“办事费”，把国内一些高校开办的“第二学士学位”教育，包装成全日制统招生正规本科文凭进行招生诈骗，趁机大肆敛财。
大致流程是，中介先通过校内工作人员关系，借用高校的场所、师资等资源，安排在高校“就读”，也就是参加“脱产助学班”。但对被招来的学生却谎称是通过特殊途径上的大学，可以同样拿到本科毕业文凭。由于在高校上课，具有很大欺骗性。
在学生“借读”的同时，中介安排组织这些人参加自考教育考试，取得其他高校的本科毕业证，一年后再申请学士学位证。等有了本科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就组织参加知名高校开设的两年“第二学士学位”教育，拿到盖有“名校”印章的“学士学位证书”，完成从“自考或电大毕业”到“名校本科生”的包装。
深陷这场骗局的学生王华介绍，中介一开始“画饼充饥”，承诺能拿到武汉大学正规的毕业证和学士学位证，再对“第二学士学位”进行包装，让学生相信，他们和统招生本科生一样，拿到的是正规名校“文凭”。家长对学历、学位这些概念不清楚，对国家有哪些正规招生途径也不是很懂，只要拿到证，多不去找中介麻烦。
记者了解到，在武汉大学和其他高校，这样的“黑户”已经形成一个相当规模的群体，保守估计有数百人。
２０１３年，武汉大学唯一能颁发“第二学士学位”的软件工程专业停止此类招生，原因是学校发现“第二学士学位”成为一些不法中介招生诈骗的“幌子”。自此，中介再也无法通过正规途径拿到“第二学士学位”。中介承诺落空，骗局暴露。
然而记者发现，一些中介还把目标瞄向了其他有权开办“第二学士学位”的高校，这些高校也存在不少像张新这样的不明真相的学生。
王华说，她意识到受骗后就找中介，中介告诉她，就算办不成武大的本科第二学位，还可以办理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的第二学位，但需要再另外缴纳８万元。
记者与一位中介取得联系，对方也称只要缴纳费用即可拿到第二学士学位。这名中介说：“现在高校管得宽松，你可以放心，已经有一批学生通过这种运作顺利拿到了文凭。”
多方合力才能遏制“浑水摸鱼”
目前，此案３名涉案嫌疑人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3人均是中介人员。
武汉大学校方表示，学校也是招生骗局的受害方。王福说：“我们对招生诈骗事件深恶痛绝，一些人打着武汉大学的旗号诈骗，损害了武汉大学的声誉，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我们将积极配合警方严肃查处。”
同时，武汉大学相关负责人也表示，在抵制招生诈骗案件中有一定难处。２００６年至今，学校至少曝光了涉及武大的２４条诈骗信息。但是按照当前法律和公安机关的要求，学校发现疑似招生诈骗行为后报警不予立案，因为学校不是法律或公安机关立案要求的受害者。因此学校２００７年开设反诈骗专栏，通过发布公告的方式，提醒学生不要受骗。
“高校是开放的场所，武汉大学有很多交换生和辅修课程的学生。一个教室坐的不一定是同班同学，这很正常。学校没有能力去核实所有听课学生的身份。”王福说。
相关专家认为，要形成警方、校方和家长三方面的合力。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教授范先佐说，国家高教教育形式有多种正规合法的途径，家长和学生要多了解政策，自学自考，走正规途径拿证。“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简单认为花钱就能上好的大学、就能买到文凭，往往会落入招生骗子设置的陷阱。”
对于网民关注的“为何能住进学生宿舍楼”的质疑，武汉大学后勤服务集团党委书记张文军说，了解到此事后，后勤集团成立了调查组去现场查看。他说：“不排除工作人员有意或无意参与到事件当中来的可能性。目前正在调查。”（记者冯国栋、李思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