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 杨力

　　父亲快满七十了，我和弟商量，送父亲回一趟老家。老家很远，坐火车转汽车一趟至少都要三、四天，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父亲多次想回老家，都被我们找借口推诿，不是工作忙就是儿女小。但这一次，我们的意见却出奇地一致。

　　动身前，我给父亲买了一大堆胃药，怕父亲胃不好，这次出门就当一边旅游一边养胃。而弟则给父亲买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说既柔软又保暖，足以抵御旅途的风寒。父亲乐呵呵地，快乐得像个孩子。

　　一路上父亲睡得很少，望着已长大成人的儿女，搂着天真烂漫的孙儿孙女，父亲的眼里满是爱怜和幸福。他絮叨着一些陈年旧事，渐渐沉浸在一种感情复杂的氛围里，我和弟齐拥在父亲的两旁，很专注地听着，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话不再是累赘。

　　中途，我和弟惊觉携带的牛奶已被孩子们瓜分，不禁大声责骂。因为上车前，我们已经叮嘱过各自的儿女，爷爷胃不好，要留一部分给爷爷，可孩子们小，没记住。爷爷见状，嗔怪道：“你们还真把我当孩子？是我让他们喝的，怎么了？”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远亲近戚簇拥一堂，父亲红光满面，我们却有说不出的落寞。父亲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叮嘱说：“你姐弟俩都该高兴点，别在亲友面前给我露馅了！”我望着父亲说：“露什么馅？”父亲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我这心窝子害的不是胃病，是胃癌，我拿化验单去问了大夫。我也知道你给我买的胃药，都是治癌的，我这把老骨头，你姐弟俩还想把我瞒着？没用！人活七十古来稀，够本了。话说回来，既然你姐弟俩送我回老家是为了了我的心愿，这个愿就要依我，切不可对大家说我的病，我要高高兴兴和久违的亲人待上几天……”

　　我回过头，见弟弟站在身后，我们握着手，眼里噙着泪。而父亲，此刻正被亲朋们簇拥着，只见他高举着海碗，大声地对众人说：“我回来晚了，先自罚一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