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锐丨“地摊经济”呼声高，广式“摆摊”怎么玩？
近段时间，山东的“淄博烧烤”火上热搜；而放眼全国各地，摆摊卖货的“地摊经济”也正在快速恢复活力。
为提振消费，今年以来，多地也先后发文支持发展“地摊经济”，同时要求匹配相应的管理措施：1月30日，北京就发布了《清理隐性壁垒优化消费营商环境实施方案》；5月4日，《深圳经济特区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修订通过，明确提出“优化摆卖、设摊经营管理方式”等。
而在商业氛围浓厚、烟火气十足的“千年古都”广州，贩夫走卒、旧时茶寮的市井氛围更是古已有之。4月17日，在广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复函《关于推动地摊经济合理有序发展的建议》（第20232498号）中便提及，2008年广州市便已率先在部分区域实施流动商贩临时疏导区试点计划，而接下来也将继续“加快流动摊贩临时疏导区的建设”。
那么，如今的广式“摆摊”有何特点？对于支持发展“地摊经济”，摊主和市民又有何想法？近日，记者前往滨江东路、梁明诚雕塑园、二沙岛、龙潭村等多地进行了走访。
广式“摆摊”特色——
“摆摊”与露营经济结合
倘若在去年，广州美术学院大四学生王琪瑶万万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在摆摊中找到自己的事业。实际上，早在去年初，原本有创业意愿的她计划与同学在学校附近盘下一间店铺，以作为广美同学的手作展示店；然而过去一年多来，由于校园内的疫情管控，加上开始面临紧张的毕业设计，店铺迟迟难以“开业”，而是成了工作室以及做毕设方案推演的场所。
今年4月，由于校招结果不太理想，坐在工作室里的王琪瑶突发奇想：“每天做这些相同的事情，何不走出去摆摆摊呢？”而自去年露营经济发展以来，王琪瑶学校附近的梁明诚雕塑园便成为了一个热门的露营打卡点，她和好友也是这片露营地的“常客”。她想到日常在雕塑园会看到一些流动摊位，便约上小伙伴，带着帐篷以及一拖车从超市购入的分装面包前往那里，开始她的“摆摊实验”。
“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好玩，想要跳脱日常枯燥的生活，便计划一边露营休息，一边卖面包，但没想到我们的摊位却很受大家的欢迎。”王琪瑶笑称。后来，她索性又拉上了另外一个擅长活动海报设计的同学，对方日常爱好做调酒，甚至还特意为摆摊研发了三款新饮品。他们的这场小型摆摊实验，让身边不少同学感到新奇而有趣。“后来想要加入的同学越来越多，于是我就想到让大家一起摆摊，在学校里策划了‘开摆计划’这个活动，没想到竟有十多个同学报名。”
为了更好地服务来露营的市民，“开摆”前王琪瑶还特地了解了雕塑园的相关规定，得知不允许出现明火和吊床，便和同学们商量，在各自的摊位中侧重以学生们设计并自制的手工艺品以及一些食物成品为主，并鼓励大家发挥创造性，加入各自的摊位特色。“摊位一支起来，就受到了市民们的欢迎，特别是有一位摄影专业的学妹，她的摊位一边卖热狗、一边还为市民拍美照。当天大家虽然盈利不多，但是都玩得很开心。”
烧烤摊位
活动结束后，王琪瑶将自己的“开摆”经历发在了小红书上，很快就受到了关注，开始有更多同学甚至一些社会上的流动摊档找到她，鼓励她组织第二次。于是第二期“开摆计划”于今年五一期间应运而生。当天加入计划中的摊位一共有三四十家，这些摊位中不仅包括手工原创设计饰品、鲜花、冷饮，甚至还有一个摊位是由书法系学生参与，通过现场挥毫制作书签和挂饰售卖，吸引了不少市民围观，而5元/个的实惠价格更是惹得市民们纷纷订购。
书法摊位
如今，王琪瑶策划的“开摆计划”已经进行了三期，第三期时报名摊位更是多达92个。因为活动策划得当，组织有序，再加上比起入驻市集，摆地摊具有零成本、零门槛、娱乐性强等特点，“开摆计划”吸引了更多的摊主参与，甚至还有线下企业提出愿意以赞助形式加入。并且还邀请了广美爱乐社的乐队到现场表演，让氛围更热闹。“这也算是一次意外收获。因为原本我只想着让大家一起玩耍，边露营边摆摊，但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多人的支持和鼓励，其实这归根结底还是和广州开放包容的氛围密不可分，在这三期活动共计5天的时间里，我们没有遇到过阻拦，反而得到了大家的点赞。”
大学生在摊位上写书法
她告诉记者，没想到一次无意中的摆摊却打开了她走向社会的一扇门。如今毕业在即，她计划把“带大家摆地摊”这个事业继续做下去。
除了梁明诚雕塑园，在靠近天河与中山大学的滨江东路，与王琪瑶一样选择摆摊的年轻人也不少。5月13日，今年大三的小胡和他的两位男同学拖着一个小箱子也来到广州大桥桥底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摆摊：三张露营椅，两张小桌子，一张写有招牌的帆布，桌上陈列着十来袋分装好的饮料、迷你装的调酒和杯子，里面还附着小卡片，售价为20元/袋。“这一袋饮品的成本大约10~15元，算上装备，我们仨总共花了1000元。”记者调侃道：“如果回不了本怎么办？”小胡轻松一笑：“没关系呀，其实我们就是为了好玩，提前为几年后开店练练手。”
“摆摊”与夜间经济融合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地摊经济”不仅巧妙融入了露营经济，更是与夜间消费场景相融合。尤其是在市井气旺盛的街区内，道路一旁的食肆、商铺，与另一侧小而美的各式美食、玩具推车交相辉映，形成了广州“地摊经济”的又一特色。
走在滨江中路，记者一路便可看到形形色色的“摆摊卖货车”：有针对吃货群体的“榴莲车”“柠檬茶车”“烤串车”；有针对音乐爱好者的“卡拉OK”车、“卡拉OK”投影以及“全民K歌”小拖车；有针对女士的“饰品箱”“鲜花车”；还有针对老年群体的“太极报名点”“古法按摩点”。记者走访时发现，许多摊贩都是到了晚上6时后才出摊。
“我们也算是半个‘斜杠青年’。”几位售卖柠檬茶的年轻人告诉记者。小李是一名快递员，白天他要忙着东奔西跑送包裹，但是每次下班忙完之后他却不太想回家。“即便是回家，也是一个人打游戏或者看电视，还不如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于是从去年底开始，小李将一台之前“退役”的快递车收了下来，让好友通过贴纸和喷绘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改造，就变成了他们现在的“柠檬快递车”。每天晚上大约7时吃完晚饭后，小李就和三两好友一同出摊，他们去过滨江东路，也去过滑板公园等地，但主要都是在珠江两侧摆摊，“因为大家喜欢钓鱼，有时候还会带着自己的鱼竿出来一边钓鱼一边看摊。”
以汽车后备厢为载体的“新式地摊”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现在的竞争比之前大，以前柠檬茶摊只有两三家，现在是走几步就有一家。”小李笑称。不过越来越“卷”的夜间地摊却也让不少消费者大呼过瘾。五一期间前来广州旅游的游客小冯便被珠江沿岸这些异彩纷呈的摊位所吸引。“感觉花50元就可以收获整条街的快乐。”他笑着打开自己的支付记录跟记者说，“8元的广式牛杂、12元的柠檬茶、6元的烤串、15元的水果盘，我还体验了一把打气球游戏，甚至我的球鞋都体验了一次免费清洁。”
而在海珠区华洲街道龙潭村的东环街也同样如此。每天晚上6时后，长约2公里的道路上就涌现出各种路边摊，四处人声鼎沸。走进东环街夜市，烧烤、炸串、酱爆猪手、麻辣小龙虾等各种美食香味扑鼻而来，而玩具、饰品等小商品也是应有尽有。在东环街卖酱爆猪手的刘女士告诉记者，自己在这里摆摊已有两年时间，收获了不少回头客。
一位市民在路边摊买熟食
居住在附近的“90后”王先生告诉记者，他平时是路边摊的忠实爱好者，今年五一假期，几位好朋友从外地来广州玩，他就带他们在东环街品尝了各种美食。“路边摊既便宜又美味。”同时，他也希望有关部门可以加强对路边摊的卫生监管，让路边摊卖的食物更加安全，让市民可以放心享受城市的“烟火气”。
记者在各大平台上搜索时也发现，假期和周末的不少夜市旅游攻略中，到龙潭村东环街夜市品尝美食、到滨江东路夜行珠江都成为网友们的“重点推荐”。
探索路边摊精细化管理——
维护秩序与整洁
让摊主安心消费者放心
“地摊经济”遍地开花，为城市增添烟火气；而对于市民和城市建设者来说，摆摊之余更重要的是要保持好秩序和整洁。
实际上，此前广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在关于市第十六届人大三次会议第20232498号代表建议答复的函里也有提及：“目前广州已建成流动商贩临时疏导区和临时摆卖点35个，有效解决了一大批无业人员的就业问题，缓解了流动商贩与市容环境秩序之间的矛盾。从目前情况来看，广州城市环境秩序保持良好，流动摊贩形势处于可控状态。”
记者在走访多地时也采访了不同街道的相关工作人员。如梁明诚雕塑园、二沙岛等露营地为了有效应对摆摊的情况，保持环境卫生，露营区域增设了垃圾回收区域，并增设了环卫工人的值班频次。“摊主们其实自己也会准备小垃圾箱，方便市民随时扔果皮、瓶瓶罐罐等。而我们也会呼吁摊主以及消费者们保持有序，维护环境卫生。”一位工作人员说。
再以东环街夜市为例，据记者了解，这条街长期以来就有浓郁的商业氛围，周围住户较多，有很大的休闲和消费需求。加上这条街总体比较宽敞，也靠近新滘中路，便于交通纾解，所以长期以来这条街的“地摊经济”都比较活跃。后续为有序发展，这条街更是交由龙潭村委会负责，对每个摊位进行登记和规范化管理。而因为很多摆摊商户都打算在这里长期经营，商户们还自发形成了“经营守则”，包括不售卖过期变质食品、自觉做好摊位前卫生管理、自觉在划线方格内经营等；甚至到了凌晨1时不少摊主收摊前，都会主动把摊位前打扫干净，确保地下没有垃圾。而夜间还有专门的人员在现场进行巡查，确保现场秩序。
东环街夜市
海珠区华洲街道也同样在路边摊管理方面颇有经验。该街道党工委书记杨军表示，华洲街道主要有四条守则：划定经营区域、实行编号登记、对产品分门别类增加辨识度、做好配套服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市民群众的反响还是比较好的，摆摊的摊主有了增收渠道，也方便了周围市民的生活。”
番禺区洛浦街道同样也会对路边摊实行精细化管理。“划定的区域既要方便市民生活，又得有较高的人流量，严格划分开放区、严禁区、控制区等；售卖的食品要安全、有保障。经营时间有限制，即便是餐饮业，最迟到凌晨2时必须收工；且摊主要自行将摊位前的卫生清理干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
精细化管理是“钥匙”
文化元素是特色
随着各地逐步放宽外摆条件，加大对商圈、商业街区“外摆经营活动”的支持力度，由“路边摆摊设点”构成的“地摊经济”不仅显示出其在扩大内需、拉动消费方面的作用，也成为拉动城市旅游的一条新赛道。
广州市人大代表、广州市社科院城市文化研究所所长曾德雄认为，广州一直在积极尝试各种夜间消费场景混搭创新，以撬动更大的场景化消费。“允许摆摊设点，是促进夜间经济繁荣的重要举措之一，因为摆摊设点是推进夜间经济人流和客源的重要渠道，没有人流增多，夜间经济繁荣就无从谈起。不少外地游客朋友来到广州，他们都说要到广州的夜市和地摊看看，这也说明了广州地摊经济的魅力。当然，这里说的地摊主要是满足群众休闲消费、品质消费需要的业态。”曾德雄说。
广州市人大代表林淑菁也针对广州路边摊精细化管理做过专题调研，并在今年市“两会”期间就广州市路边摊管理提出过建议。林淑菁表示，“给路边摊解锁”有助于促进消费增长、活跃城市经济，真正做到了尊重和回应群众诉求；而精细化管理，才是让路边摊焕发活力的“钥匙”。
为此，林淑菁和曾德雄同样强调了精细化管理的“三个原则”：划定区域，由政府安排合适的区域统一摆摊设点，既便民，又能形成规模效应，提升人气；对营业时间、噪音量、食品督查、交通管理以及品类等进行精细化管理，减少对周边村民的影响；此外，还要加强引导，通过多方协作，形成规模效应，从而更好地带动经济发展。
曾德雄曾去过国外一些大城市考察学习，他表示，国外很多城市都有路边摊，成为当地一道特殊的风景线。“比如在纽约街头也有很多卖热狗、冷饮的大篷车，也有一些卖艺术品的小摊，非常热闹。”因此，他着重提及广州可以在街头摆摊的基础上“大开脑洞”，增加更多文化元素，探索独具广州特色的路边摊管理模式。“比如后备厢咖啡。我们可以让街头摆摊更加时尚起来。”曾德雄说。
市民、游客在路边摊买花后合影留念
广东省现代移动互联网研究院院长文丹枫也曾走访考察过杭州、深圳等多地的“地摊经济”模式。“要说真正意义上能够摆地摊的一线城市，只有广州。在广州的老城区，很多角落几乎都能看到摆地摊做生意的小商贩，这也是广州作为千年商都的特色，很多东西得以被保留下来。”文丹枫说。
诚然，“地摊经济”不只是一种经济形式，倘若能加入更多的文化特色，便能使之成为人们脑海中特别的“城市记忆”。过去随着城市化的发展，传统的小摊贩们或改头换面，或“退隐”到不为人知的角落；如今“地摊经济”逐步恢复，若有一天重行珠江畔，又能听到卖榄人的唢呐声和卖糖人的敲锣声，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程依伦、肖欢欢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肖欢欢、程依伦、陈忧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