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日报：粤出台多点执业办法 推动民营医院发展
今年以来，加快推进社会办医成为各地深化改革的热词。截至目前，吉林、北京、河南、浙江等地陆续出台或酝酿出台加大扶持民营医院发展力度的政策文件。
通过社会办医提升国家医疗综合服务能力、丰富医疗服务层次，被普遍认为是一条缓解看病难、看病贵的有益途径。社会办医目前已成为部分发达国家和地区医疗卫生服务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德国，民营医院占医院总数的63%，美国占73%，日本占87%。
对于广东而言，尽快释放社会活力，激发民间资本涌入医疗领域的热情显得更为紧迫和现实，省发改委的数据显示，广东社会办医整体水平仍不同程度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民营医院多项指标与全国平均水准差距明显。作为经济和人口第一大省，这些数据提示广东仍需加快推动社会办医的步伐。近日，南方日报记者随省政协科教卫体委员会调研组，赴深圳、东莞开展社会办医专题调研，并独家获取调研报告，发现我省民营医疗发展仍存在政策扶持弱、招才引智难、办院思路不清等三大症结。
现状
发展增速明显
但与目标相距仍远
自2009年启动新一轮医改后，我省出台了《关于加快民营医疗机构发展的意见》，推动我省民营医院取得阶段性发展，数量及服务量增速明显。2012年全省民营医院数量、床位数、诊疗量、出院人次分别比2005年增长了127%、204%、184%、336%。
省发改委数据显示，广东社会办医整体水平均不同程度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据2012年统计，我省民营医院床位和诊疗量仅占12.5%和8.3%，与《广东省“十二五”期间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实施方案》提出的“非公立医疗机构床位数和服务量力争到2012年达到总量的15%，到2015年底达到总量的25%以上”的发展目标相距甚远。从民营医院数量、床位数、入院人数、诊疗人次来看，广东与全国平均水平差距分别达到7.9%、2.2%、0.5%、1.7%。
目前我省民办综合医院较少，多数以口腔、眼科、骨科、皮肤、妇产、整形美容等专科为主。虽然东莞东华医院、康华医院、祈福医院等已获评为“三甲医院”，但在全省民营医疗机构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50张床位以下的民营医院仍然超过一半。
声音
省政协常委、中山三院神经病学科教授胡学强：
推行多点执业
需加快人事制度改革
南方日报：您怎么看民营医院招才引智难？
胡学强：民营医院最大的问题是人才培养，要办好医院，医疗技术和服务态度非常重要，总的来说民营医院的服务态度是不错的，但是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的医务人员不对等，民营医院受到一些不正确的对待，所以民营医院与公立医院之间的人才流动是大问题，这个要打通。民营医院很多医务人员担心将来怎么办，我觉得政府要采取一些有利的措施，首先保证民营医院医生和公立医院医生在待遇上一致，尤其是提级、晋升、培养这些方面一视同仁，这样才能使更多的医生愿意到民营医院去。
南方日报：您认为推行多点执业的难点在哪？未来应该怎么改革？
胡学强：实际上推行多点执业，关键是需加快人事制度改革。因为现在的人事制度，我是哪一个医院就归哪一个医院管，我想到其他医院不容易，一旦到了民营医院去，单位肯定要来找我麻烦。所以牵涉到人事制度，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但是现在可以做一些尝试、一些试点，或者为了扶持民营医院，相关的卫生行政部门做出规定，如果民营医院有需要的时候，公立医院医生可以允许到这些医院扶持一段时间。现在的人事制度让多点执业做起来不容易。
南方日报：作为民营医院主业发展的方向之一，民营资本进入养老医疗的发展前景如何？
胡学强：中国人口基数很大，老年人会越来越多，据统计到2050年，85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老年人，加上计划生育政策，目前来看，2个年轻人将来要赡养4个老年人，养老将来肯定要社会化，所以我们要鼓励民办资本瞄准我们社会需求，积极去创办一些老年病院。根据我们的调研，东莞康华医院有规划要建老人院，我觉得这是民营医院今后发展的一个方向，在老年病的基础上建设老年公寓，能够为今后的养老保险、养老问题做一些贡献。
症结
1
政策扶持弱
今年1月，国家卫计委、中医药局出台《关于加快发展社会办医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要加快办理社会办医审批手续，简化审批流程，提高审批效率。
但调研组在走访中发现，由于社会资本办医涉及卫生计生、工商、国土、税务、人社、医保等多个部门，即使加快办理审批手续，简化审批流程，逐一部门审批也要消耗大量时间、精力和前期成本，而审批部门往往以区域卫生规划为借口，提高审批门槛。
“比如在民营医院规划方面，审批部门总认为医院多的地方不能再办民营医院，但是一般医院多的地方往往为民营医院所看重，人口少的地方因为少有人看病，民营医院不愿意办。”省政协常委、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神经病学科教授胡学强认为，社会办医在注册审批方面仍有不少“玻璃门”“弹簧门”。
对于民营医院而言，即使勉强注册成功，经营压力也会随之而来。调研组发现，目前公立医院来自政府的补贴占其总收入的8%—10%，并且没有税负。而民营医院一般没有政府财政补贴，营利性医疗机构还要承担房产税、所得税、教育附加税等，约占总收入的8%。因此，与公立医院相比，民营医院的成本至少要高出16%。
据了解，社会资本办医一般要5年至7年才能取得经济效益。目前的政策环境下，营利性医疗机构得到的实惠并不多，国家在营利性医疗机构注册后头3年内给予了一定的优惠政策，但是大多数医疗机构在取得执业许可并进行登记之后，一般要经过2年左右的建设期才能开始运作。同时，取消药品差价后，民营医院减少了药品差价的收入，但却得不到公立医院相同的政府补贴。
“医院的性质是救死扶伤，对于‘三无’人员来到医院，任何一个医院不可能拒之门外，像这些病人，吃住、治病全部是医院包了，这时候公立医院可以向市财政申请一些补贴拨款，但在民政财政的补贴名单里，并没有私立医院。”省政协委员、佛山科技学院医学院院长唐冬生表示，类似的区别对待现象并不少见。
建议
放开准入条件，设立专项扶持资金
在胡学强看来，要破解社会办医难，当务之急是降低社会资本进入医疗领域的门槛，“从选址、准入等方面开始，要打破很多以前设置的障碍”，比如社会办医的审批，可以探讨各部门会商协商，采用联署办公审批，合并多个环节，从而节省审批时间。
目前绝大部分民营医院并非医保定点医院，对此，省政协委员、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副主任曾骏文建议，医院挂钩医保的标准应该改变，不应该以是否为公立医院给予医保，而更宜将医院分为营利性与非营利性，“医保就是要给非营利性医院，营利性医院一般走高端路线，与医保社保低水平、广覆盖的原则有所违背。”他表示，目前社保医保对某些民营医院一些常见病种已经开放，这是好的趋势。其实不管是公有民营，只要是非营利性项目，都应该一视同仁。
现在，一些公立医院也在开设高端门诊经营营利性项目，曾骏文认为，非营利性医院经营所得要全部投入医院建设，不得挪作他用。营利性医院则应该定期总结探讨：利润多少可以分红，多少留存继续投入建设？如果出现亏损，股东应该及时充实资金，以平衡经营性目标与医院建设发展间的关系。
对此，省政协调研组认为，只有放开准入条件，才能为民营医院提供发展空间。具体而言，从发放贷款、土地划拨方面入手，加强把关，从而严控公立医院扩张规模，同时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对社会资本办医放开规划限制，允许其自主选择经营性质、自由优先选址，并对社会资本办医的审批材料和审批程序进行整合优化，缩短审批流程。
在财税等政策支持上，调研报告建议，对符合条件的民营医院给予医保定点资格，执行相同的起付线和补偿比例，民营医院用水、用电、用气等应与公立医院同价。非营利性医疗机构享有公立医院同等税收待遇，营利性医疗机构按照国家政策缴纳相关税费，可参照税收返还政策给予补偿。
在扶持民营医院发展方面，调研报告建议各市可通过设立专项资金，运用一次性开办补助、床位运营补贴等方式，省级财政应按一定比例给予补助。民营医院只要承担了基本公共卫生服务、重大公共卫生防疫等任务，即可获得相应的财政补偿经费。
2
招才引智难
中青年骨干断层，科研课题申报难
调研组发现，我省民营医院医生多数来自公立医院的离退休医生和刚从院校毕业的医学生，因此医护团队年龄结构不合理，中青年骨干断层情况较普遍。在民营医院工作的医学毕业生，经过几年的成长，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会跳槽到公立医院。
福利待遇不稳定，个人发展空间有限，正使得民营医院面临着可能持久化的人才荒。在个人发展上，民营医院难以享有公立医院同等待遇。职称晋升申报要求申报人有一定的专业技术水平和科研能力，但民营医院通常缺乏科研项目，特别是自然科学基金支持的项目。职称晋升难，使许多中青年医务人员不愿进入民营医疗机构工作，造成恶性循环。
“公立医院医务人员在申报科研课题时，可以获得本市包括本省的一些配套支持，但民营医院不行，申报国家自然基金课题时，由于没有私立医院的名目，不能够以民营医院的名义去申报。”唐冬生说，许多科研项目必须依托公立医院才可以申报，却与人才水平高低无关，这恰恰成为民营医院医学人才引进的障碍。
建议
重视人才培养，探索职称归口协会管理
“中山大学、复旦大学、北京医科大学等高校的附属医院，都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人才经过长时间的沉淀、积累，实力雄厚，因此民营医院发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胡学强认为，打通公立医院与民营医院之间的交流通道，目前比较务实的做法是派出一些公立医院技术骨干到民营医院传帮带，建队伍；鼓励公立医院的部分医生在民营医院挂职、出诊，支持民营医院，“可以开展一些诊疗新技术、新理念的培训，更重要的是扎扎实实从头培养人才”。
事实上，国内一些公立医院也正在探索公立、民营医院之间的人才双向流动机制。在上海某三甲医院，一方面，本院医生可以去民营医院兼职，并可以保留公立医院的一些待遇，如此既能提高收入，又不致人才流失。另一方面，民营医院医生也可以在公立医院兼职，他们对病人的服务理念、服务态度优于公立医院医生，能够提高公立医院的服务质量。
此外，胡学强认为，民营医院还必须重视自己的人才培养，除了用待遇留人，还要主动作为，每年从总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作为人才建设基金，通过“送出去”“请进来”，办培训班等多种方式培养人才。政府与学术团体也要对民营医院和公立医院医生一视同仁，使民营医院也可以通过各种协会、科研部门、主管部门申请基金。
作为过渡政策，胡学强建议民营医院现阶段可以积极引进退休专家：“相当多的退休医生仍然精力充沛、经验丰富、服务态度好，这些身体很好的老医生同样能够从事一线、二线工作，他们应该成为民营医院挖掘的人才。”
更多委员认为，破解民营医院引才难的关键还有待于人事制度的改革，这也将成为医师能否成功多点执业的先决条件。据悉，在美国，只有20%的医生是医院雇员，80%的医生则像律师一样自由执业。医生可以开办诊所，也能通过双向选择跟医院签约，向医院推荐病人、使用医院的设备，从而实现在多家医院多点执业。在墨西哥，多点执业的医生则从时间上进行切割，一部分时间必须在医院执业，另一部分时间可以在自己诊所执业，这都可以为广东乃至中国提供借鉴。
根据委员们的意见，调研组建议，尽快出台《广东省医师多点执业试行管理办法》(2014年版)，大力推行医师多点执业，推动医师从“单位人”转变为“社会人”，实现人才资源合理配置。
针对民营医院人才培养难问题，调研报告建议，卫生行政管理部门、行业协会组织应将民营医院人才培养纳入卫生行业医务人员培养制度的管理网络中，对有条件开展规范化培训的民营医院，指导他们按统一要求组织相关的培训；对不具备条件的民营医院，应协调公立医院的相关培训机构，为其提供培训机会。同时，向民营医院医务人员提供与公立医院相同的继续教育机会。行业协会应平等吸纳民营医院参与，并争取民营医院占有一定比例，为民营医院提供学习交流的平台，帮助民营医院拓宽视野，提高整体业务水平。
调研组认为，为了让民营医院医务人员的职称晋升享有与公立医院同等机会，可以探索建立医师职称和科研由医师协会和医院协会归口管理办法。卫生行业相关管理部门在组织科研项目时，允许有条件的民营医院参与科研项目的申请，同等条件下优先对民营医院科研项目立项管理。
3
办院思路不清
结构失衡，资源过度集中于高端
发展社会资本办医的目的是增加医疗卫生服务资源，扩大服务供给，满足人民群众多层次、多元化的医疗服务需求，与公立医院形成良性竞争、优势互补的态势。然而，调研组发现由于定位不清，从整体上看，我省民营医院与公立医院未能错位发展，形成有效互补。
调研报告认为，目前广东不少民营医院对自身发展方向定位不清，“什么赚钱就发展什么，缺乏长远打算”。省发改委介绍，由于缺乏刚性政策措施，特别是政府向社会购买基本医疗服务的政策引导，社会资本未能准确把握基层医疗服务的巨大商机和潜在效益，民营医疗资源过度集中于高端市场或大中型医院，基层诊所呈现“结构性失衡”滞后发展，多数欠发达地区的民营基层医疗机构所占比例不足总量的10%。
有些地方则在推动社会办医时一味追求高端或规模发展，对低端医疗机构则进行限制或清理，而部分民营医疗机构，特别是一些规模较小的机构，往往存在超范围经营、乱收费、“医托”诱骗等情况，大大损害了民营医院的整体社会形象。
建议
中青年骨干断层，科研课题申报难
向“小综合、大专科”发展，打造特色医疗
民营医院如何避免与公立医院正面竞争，在医疗需求市场分得一杯羹？曾骏文认为，现阶段公立医院有政府扶持，为大众服务，民营医院不具备与公立医院打价格战的优势，应该着力打好专家牌、服务牌，“公立医院一个医生不可能花这么多时间为你看病、检查，大家普遍认为公立医院的服务不会太好，所以民营医院可以满足有一定经济能力的患者的需求”。
曾骏文同时认为，现在公立医院也在做高端，民营医院如果一味聚焦高端，空间并不是很大，因此民营医院发展要多样化，巧用局部市场空白。他以东莞康华医院为例，现在在东莞、深圳，民营医院在保持价格亲民的同时，加强医院环境建设，吸引了很多患者，实现了民营医院部分突围的格局，“东莞流动人口比较多，有医保、社保的人不固定，康华医院利用了这个空当”。
对此，一位政协委员打比方认为，公立医院好比公共汽车，民营医院如同小汽车。公共汽车保障人们出行的基本需求，主要由政府提供，小汽车满足人们的非基本但多样的需求，主要由社会提供。因此对于广大民营医院来说，闯出路子的关键在于自身管理和业务创新，通过特色技术和服务扭转民营医院只顾捞钱、没有责任感、让人不放心的刻板印象。
唐冬生在对康华医院进行“麻雀解剖”时认为，大型民营医院在把基本医疗服务建立起来后，需要树立特色品牌，比如康华医院打响了心血管的品牌，“民营医院跟公立医院搞同质、低价竞争，在起步阶段是可以增加人气、病人，但从长远看，营利能力只会越来越低”。
养老医疗或将是民营医院实现差异化发展的倚重。唐冬生表示，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加速，这一概念在广州、深圳、东莞等地都渐具吸引力。“如果考虑养老，现在就要开展保健、体检等业务，那么患者退休前的二三十年都会在一家医院长期挂号，这里会有巨大的商机。”
调研报告建议，应通过强化政府引导，形成民营医院与公立医院错位发展、有序竞争的良性互补局面。鼓励社会资本举办各类门诊、中医(馆)诊所、康复、护理、养老等不同类别医疗服务机构，允许其提供高精尖的医疗服务，引导民营医疗机构向“小综合、大专科”发展，着力打造特色专科或专科医院，形成特色品牌，提高市场竞争力，与公立医院形成错位发展。对于民营医院提供的基本医疗服务，康复、养老服务，按规定应享受相关政府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