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象岗古墓 惊现西汉宝藏
西汉南越王博物馆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陈忧子 摄
当年象岗山挖掘现场外景。
发掘现场,右一为黄淼章,右二为陈伟汉,右三为冼锦祥。
发掘现场,地面上放着排列整齐的编钟。
陈伟汉再次来到当年南越王墓发掘地,讲述当年的发掘故事。
解密博物馆
1983年6月9日,西汉第二代南越王赵眜墓在广州城市中心区象岗山被发现,这是岭南地区发现的规模最大汉代彩绘石室墓,出土文物1000多件(套)。35年来,南越王墓的研究取得了可喜进展,也留下了诸多谜题待后人解密。
近日,记者采访了当年广州象岗汉墓发掘队副队长、92岁高龄的“先秦考古第一人”黄展岳、象岗汉墓发掘队队员陈伟汉、黄淼章等多位南越王墓发掘参与者,再话鲜为人知的往事。此外,据西汉南越王博物馆馆长吴凌云透露,投资3000多万元、楼高三层、建筑面积达3300平方米的南越国史研究中心有望在今年10月于象岗山上落成。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黄丹彤
发现
象岗山建宿舍 挖出西汉古墓
日前,唯一参与南越王墓、秦代造船遗址、南越国宫署遗址三大考古发掘的考古专家、南越王宫博物馆研究馆员陈伟汉应邀来到当年南越王墓发掘地,向本报记者现场讲述当年亲历。
“象岗山广东省政府宿舍建设工地深挖17.7米地方触到一块大石头,旁边还出现一道小裂缝!” 报告发现古墓的是时任广东省政府办公厅基建科科长的邓钦友,工人们正在为广东省政府新建宿舍挖地基。此前三个多月,现场附近曾发现一座东汉砖墓,古墓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1983年6月9日上午9时许,从象岗山顶向下挖掘到17.7米深时,突然碰到很多坚硬的石板,石缝底下却是空的。工人开始以为是抗战时期日本人留下的炸药库,而邓钦友到场一看,怀疑这是一座古墓。
“我和冼锦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陈伟汉说,“红砂岩石室墓!一看就像一座明墓。用电筒一照就更奇怪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汉代的!可汉代未曾见过这样的墓室,而明代并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更倾向于这是一座汉墓。”
陈伟汉告诉记者:“麦英豪接到汇报后,当天下午就和黄淼章赶到现场。我们四个人最后一致认为是西汉早期墓,且是南越国王族的。那么是谁的?麦老师说,如果是赵佗的墓,这个规模太小;如果不是赵氏王族的墓,这个规模又太大。那结论只能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墓。”
据陈伟汉介绍,此前在广州铁路机务段发掘过一座墓葬,规模很大,达10多米,但早被盗空,幸运的是还发掘出20多件非常精美的玉器。后经判断,玉器主人非王室莫属,推断可能是南越王第三代墓。如此分析,象岗山上这个墓只能是第二代南越王墓,因为历史上第四代、第五代南越王并没有墓。
“正当大家陶醉在可能找到一座西汉王陵的喜悦时,我却发现第一道石门开启并有一扇倒塌,我心存疑虑:这墓是不是被盗过?”陈伟汉说,最后麦英豪提议:“为免破坏等隔天晚上10时再细探究竟。”
探墓
打手电滑进墓室 摸出铜鼎玉璧陶罐盖
1983年6月10日晚上10时,黄淼章、陈伟汉、冼锦祥3位广州年轻的考古队员,在麦英豪的带领下再聚象岗山。凭着一支长竹竿,一把小手电,最高最瘦的黄淼章被麦英豪指定下墓。
麦英豪叮嘱黄淼章:“下去后记住文物分布状况,尽量做到进退踩沿同一条路。如闻到异味或听到异响,迅速贴着墙壁并往上撤。”在陈伟汉的帮助下,黄淼章顺着竹竿下滑到墓室,里面阴森森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气味,时不时从红砂岩滴落的水珠打在脖子上,不禁让他打起了寒战。“手电光所到之处可见墓顶多个石块断裂,地面也尽是宝藏,那一刻我几乎忘了单独探墓的危险。”35年后,第一个走进南越王墓探究的黄淼章再提当年情景时仍十分激动。
“我的落脚点在前墓室,高2米多,长3米多,宽2米多。一块大石头覆盖的前室墓顶中间已断裂,出现10多厘米错位,前室的石门一扇倒塌一扇敞开。令我震惊的是,墓前室石壁和墓顶盖石上绘有云气图案,虽历经2000多年,依然色彩斑斓。我看见过道东西两侧还各有一耳室,但过道顶石也有很大错位。”
在东耳室,黄淼章发现一块塌下的盖石横搁其中,地面上有一个大铜壶,还有排列整齐的铜钟、鲜艳的漆木钟架。“这是一座保留完整的西汉石室大墓!一切都像是《天方夜谭》,我沉浸其中,连地面同事的喊话都顾不上了。”
据黄淼章回忆,当时过道上摆满了器物:十几个小铜鼎,捆绑成扎的铜勺,还有小陶罐、小陶鼎之类器物有序排列。电筒光的远处,西耳室也塞满器物,表层被一层碳化物覆盖。前室北面有第二道石门,有两扇彩绘的石门板。
“黄淼章钻进墓道后,麦老师几次喊话都不见其回答,正当我们担心时,黄淼章捧着一个铜鼎、一件大玉璧、还有一件陶罐的盖子,沿着竹竿爬了上来。大家一看,绝对是南越国的!”陈伟汉说。
古墓的年代定性后,麦英豪和时任广州市文化局副局长的饶志忠马上赴京向国家文物局汇报。几个年轻同事用竹子搭棚,24小时轮流在现场守护。国家文物局马上向上汇报,最后由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田纪云亲自批准发掘。
由国家文物局组织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三家单位组成了广州象岗汉墓发掘队,队长为麦英豪,副队长为黄展岳、杨式挺,广州队员中包括黄淼章、冼锦祥和陈伟汉。
发掘
7个墓室非常完整
前室绘有精美壁画
1983年8月25日,来自全国8个单位考古专家和学者、摄像共45人汇聚象岗山,历时43天的南越王墓发掘正式启动。发掘表明,南越王墓分为7个室,非常完整。南越王穿着玉衣,殉葬骨架多达15具,其中4位夫人同殉葬,其他殉者身份还包括庖厨隶役、乐师、御者和门亭长等。
“在清理墓道时,发现了一个外藏椁,还发现了两具人骨架。这很奇怪,秦代以后,中原地区一般都废除了殉葬风俗。”陈伟汉说,前室损毁比较严重,第一道门顶横石板已全部断裂,一对石门倒塌,前室顶盖板也裂了。据推测,应该是下葬时被墓道防盗的大石头所压垮。
“为安全起见,我们先用吊机将顶盖板吊开,再进入前室。前室东西不多,主要是壁画,色彩鲜艳,在广州的墓葬中从未见过。壁画见光后很快褪色,我们马上请来敦煌博物馆壁画保护专家李最雄博士来指导,先把壁画临摹下来。”
前室清理完之后,开始清理两个耳室,东耳室石板烂了直接吊开,由黄淼章和冼锦祥负责,“东耳室应该是一个娱乐室,摆放了乐器和酒器等物品。在那里发现了编钟、编磬等物品。”西耳室由陈伟汉和白荣金、李季负责,原先摆放的木架塌了以后堆成一堆,只能堆砌沙包,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搭起架子趴着挖。“西耳室的东西是最丰富的,除了腐朽的漆器、丝绸之外,还包括铜鼎、铜器、玉器、玉剑饰等精美物品。”
揭秘
主室内现金印章
墓主身份被揭开
主室门是拴死的,很牢固。此前挖前室时,考古队员们发现了一个自动的门顶石。“这个顶门器的作用是门一关,石头就会往上翘,将其顶死。为了保护好原物,我们发现石门底下是泥的,就在门槛下面挖了一个半圆形的小孔,麦老师让我和冼锦祥钻进去,发现两边还有两个室。门楣已经裂了,可以打开。”
最终,第二道门的其中一扇门打开了。在挖主室时,考古队员们发现了很多器物,主要是陶璧,再挖下去便见玉衣,然后又发现一枚印章。当时,麦英豪说:“别动!这个印或许能解决大问题,等晚上再说。”当晚回来后,黄展岳亲自下去拿起印章,这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印,上面刻着“文帝行玺”四个字,终于揭开墓主身份:第二代南越王赵眜。
根据史书记载,西汉南越国的第一代王赵佗的接班人,便是“文帝”。现场还发现牙齿,还有一点骨头。发掘队决定把整块玉衣打包,将其送到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清理。主室还发现一根象牙。接着清理两侧室,东侧室有4个妃子共4具人骨架;西侧室内有7具;墓道有2具;前室有1具太监骨架;东耳室还有1具乐师骨架,一共有15具骨架。
据了解,南越王墓发掘前,中国整个汉诸侯王墓大部分被盗,完整保存下来的不多,只有1968年河北的满城汉墓,出土了金缕玉衣;还有长沙马王堆汉墓,也是完整的。而能在发掘时就计划原址建博物馆的,只有南越王墓。
人物小档案
麦英豪(1929-2016):广东番禺人,考古学家、广州现代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的主要开拓者。历任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考古队队长、广州博物馆馆长。先后参加和主持过山西侯马晋墓遗址、北京大葆台汉墓、南越王墓等重大发掘,并主持过广州1000多座汉墓的发掘。
黄展岳(1926-):福建南安人,中国考古学家。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工作。曾多次参加黄河水库、洛阳、西安、昆明、长沙、广州等地重要考古发掘,有“先秦考古第一人”之美誉。
陈伟汉(1953-):广东龙川人,研究馆员。中山大学考古专业毕业,长期从事文物考古工作,参与南越王墓、秦造船遗址、南越国宫署遗址等广州地区重要遗址发掘。
黄淼章(1954-):广东梅县人,中山大学考古专业毕业。1976年以来从事广州地区文物考古发掘研究工作,曾任广州市考古队队长、市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馆长。现任广东省文史馆史学院院长、广州市政协学文委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