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大西洋与印度洋的味道
假装在路上 陈坚盈
站在非洲好望角的旧灯塔前,看着在凶猛潮汐中垂钓的非洲大叔,我确定自己闻到了印度洋和大西洋的不同味道。就像当年,我在台湾富冈码头登上开完绿岛的颠簸渡船,耳边传来了《太平洋的风》:最早的一个故乡,最早的一件往事,是太平洋的风徐徐吹来……吹过了多少人的脸颊,才吹上了我的,我说我闻到了太平洋的味道。
以上两个时刻,我脑海同时浮现的是一个中国南方沿海人的看海思绪:离开家乡的海,去看大千世界的海。从小就在南中国海长大,太平洋于我而言,总是夹杂着咸咸的鱼腥味,这几乎定义了我整个人生关于乡愁的味道。长期以来,我都以为海只有一种味道,即便是在台湾海峡、地中海或者波斯湾,还是在越南或者泰国,在我的意识里,只有南方的海与北方的海。直到后来抵达了印度洋,并去到非洲好望角印度洋与大西洋的交汇处。那些异域的洋流冲刷着礁石,同时也多次冲刷了我的身体,我潜意识认为自己分辨出了太平洋、大西洋与印度洋的不同味道。
在地理学要义上,大西洋和印度洋很好分辨。比如从洋流上看,从西非到直布罗陀海峡之前是逆水,航行速度慢,因处加那利寒流。从直布罗陀海峡进地中海是顺水航速快,因地中海海水密度较太平洋海水密度高,水位浅。而从温度上分辨,印度洋的海水是从赤道方向流来,水相对是热的;大西洋的海水是从南极流来,水相对是凉的,水温要差好几摄氏度,海水颜色也大为不同。关于太平洋与它们的区别,我的世界里则仍然离不开咸鱼的滋味。但很多关于海的精神语境却需要重新建构和更新,比如大凡靠海的城市,夜生活一定极其丰富,这并不十分正确。再比如大西洋的鱼类比印度洋的凶猛,太平洋的物产比印度洋丰富,这些传统想法也都是不靠谱的。
不过除了地理知识,我认为用味觉来分辨三大洋味道的可行性极高,除了海水的咸度略微不同,各地海鲜会因为海域不同而不同,即使是同种海产品,味道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是想吃生猛海鲜,剔除海域污染的各种可能性,我仍然认为家乡的海鲜最美味。我知道这一点是不客观的,但乡愁语境让我无法客观。
小时候,身边就有很多活生生的出海捕鱼故事,再到后来,走私活动兴盛,电视剧里的枪支与海战一度在家门口的海上演,这些与死亡、冒险有关的大海故事与咸鱼味道一起,构筑了我的整个乡愁海味。所以少年时代第一次接触海明威《老人与海》的时候,自己毫无触感。那些如今仍然环绕在我脑海里的关于出海捕鱼的生死故事,没那么多仪式感,身边的祖辈们至多只有一个破收音机,还必须经常修理才能勉强收听天气、风浪的预报。而关于大西洋和印度洋,历史课本与小说里,那个脍炙人口的大航海时代,长时间貌似离我无比遥远。
如果我没去到好望角,如果我没在印度洋上钓过鱼,关于海,我想我唯有乡愁泛滥,我想我一辈子也分辨不出太平洋、大西洋与印度洋的味道,我可能还会不假思索这样问看海的人们:那是南方的海,还是北方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