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老父忆女儿许念华:女儿为救她的学生而走

05.04.2018  15:25

大洋网讯 “虽然地震过去快10年了,但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许锡念,退休前任绵竹市汉旺镇东方汽轮机厂(以下简称东汽厂)高级工程师,1938年出生在广州大南路许地19宅,中山大学校长许崇清是他的伯父,鲁迅夫人许广平则是他的姑姑。

2008年汶川地震,东汽厂建筑损毁严重,许锡念的大女儿许念华是东汽技工学校汉旺校区的一名教师。原本,身处2楼楼梯口办公室的她可以快速逃生,但她却为了快速疏散学生,一直站在楼梯口,把学生一个个往外推。直到最后房梁倒塌,刚逃出教学楼的学生亲眼见到她和剩余的十几个学生被瓦砾掩埋……

往事历历,转眼十年,又到清明时节。许锡念携妻子江诚华、女婿唐旭东、外孙唐骁一起为许念华扫墓。母亲江诚华低声地说:“女儿,我们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要过得快乐,过得开心。

耄耋之年的许锡念看起来精神很好,一见到《广州日报》记者,便热情地用粤语和记者拉家常。如今,许锡念和老伴江诚华住在德阳市的东汽馨苑。“我们2010年春节就入住新居了。”说起如今的生活,许锡念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许念华的父亲许锡念

少小离家不忘根

许锡念1938年出生在战乱之中的广州,随着广州沦陷,一家人都迁往昆明。许锡念在昆明长大,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他们才回到位于大南路的许地老宅。

许锡念回忆道,他的父亲许崇峻和姑姑许广平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玩耍的。

1954年,才16岁的许锡念就报考了武汉地质学校,16岁离家远行的许锡念,从此与广州的亲友聚少离多。

但无论在何处工作,他都念着广州高第街许地故里,因为那儿是他的根,“我刚工作的时候工资21元,寄回家10元,后来工资涨到100元,就寄50元,直到我结婚后有了家庭,才停止往家里寄钱。

许锡念和爱人江诚华于1967年结婚。当时,他已28岁,属于“大龄青年”,结婚时,大姐当时只从广州给他寄了一床棉被。一年之后,他们的大女儿许念华出生了。

踹门救出老伴

许念华1989年大专毕业后,就来到东汽技工学校担任政治课老师。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是许锡念永生难忘的时刻。

那一天,已经退休的他正好到东汽厂参加会议,地点在一栋刚修没多久的2层小楼里。主持人还没说两句话,许锡念就觉得地动山摇:“我们当时都坐在长条木凳上,突然感觉整栋楼都在摇晃。半分钟后楼停止摇晃,我们赶紧跑下了楼。

离开楼房后,许锡念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东汽厂。这座工厂几乎是他看着建起来的——“1965年,东汽厂开始建第一所房子,1972年投产,我就是东汽厂的第一批老员工。

但年迈的建筑无力经受8级强震的摧残。许锡念看到,附近他和老伴住的职工楼外墙上,出现了一条很大的裂缝,他不顾危险,赶紧跑进楼里,在家门口呼喊老伴的名字。然而地震后房门变形,老伴在家中怎么都开不了门,当时70岁的许锡念连踢带踹,才总算救出老伴来。

在废墟前喊了一夜

之后,老两口就向许念华所在的东汽技校跑去,但眼前的景象把他们惊呆了,原本四层高的教学楼,只剩下最顶上的一层结构还算完整,底下三层,全部都被震成了瓦砾。

瓦砾外头的大操场上,是刚刚逃出来、惊恐万状的学生,他们告诉许锡念,许老师地震时一直在二楼楼梯口指挥他们撤离,最后房子垮下来,她还把一个学生推了出去,但她和剩下的十几个学生,却没有跑出来。

那一夜,许锡念和江诚华在瓦砾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但他们没听到任何回音。他不断拨打女儿的电话,但因为灾区通信中断,无论怎样拨打都是徒劳。“原本我还希望她回德阳和她丈夫装修他们的新房了,但一听学生这样说,我就觉得不妙了,我只能祈祷,祈祷能有一个小缝隙、小空间,能够让她活下来。

许锡念在废墟外守了一夜,他尝试徒手搬动那些瓦砾,但根本就是徒劳。许念华的丈夫唐旭东在东汽厂计划项目处工作,他是留在东汽厂抗震救灾的男职工之一。地震后第三天,许念华的遗体终于被找到,唐旭东尤其难过,但为了防止老人情绪波动,他不得不狠心不让许锡念夫妇回去。

患难中见亲友真情

灾区在第三天渐渐恢复了通信。许锡念不久便听到了广州亲友打来的电话,得知许锡念一家在德阳,大姐、二姐赶紧张罗着让许锡念带上妻子和两个小外孙到广州来小住。

5月20日凌晨,许锡念一家坐上了成都飞往广州的飞机,当时,他专门看了看那天的报纸。一张照片震撼了他,东汽技校一个名叫尹贵生的学生在教学楼外长跪不起。

原来,地震发生时,他和同学罗强刚走进许念华的办公室,忽然之间天旋地转,许念华猛地朝尹贵生和罗强大喊,你们快跑。但两人回头看时,许念华却并没有跟着他们跑出来,而是跑到二楼楼梯口对还在上课的学生进行紧急疏散。不久,他们就听到“”的一声,整栋教学楼垮了下来。

看到报道后,许锡念不由地热泪盈眶。来到广州,许氏家族的亲友也相继得知了许念华的事迹,纷纷为许锡念提供帮助,“真的要感谢我的亲戚和广州的不少好心人。我记得许念华的儿子唐骁当年才15岁,我小女儿许念军的儿子才5岁,一来到广州,他们就很快帮这两个孩子联系到了初中和幼儿园,很快他们就入学读书了。

许锡念时不时看看女儿的照片。

追忆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

直到当年8月2日,灾情相对稳定,许锡念才和家人离开广州,回到四川。

就在两天前,许锡念刚和老伴、女婿唐旭东、唐骁给许念华扫墓。尽管大多数时间他都很平静,但谈到女儿,老人仍激动地抹着眼泪:“她的生命很短暂,去世时候才39岁,我很难过,但我们觉得……她(哽咽)死得其所,她无愧于自己的职业。一个人做人,人格是最重要的。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

多年来,许锡念和江诚华珍藏着所有许念华的照片和相关媒体的报道,“这是她3岁的时候,这是她和同事一同到青岛玩时留下来的合影……”许锡念翻开一个个照相簿,手指着女儿的一张张照片,眼里都是回忆。

许念华的名字,来自父亲许锡念与母亲江诚华。许锡念说,要说这么多年来唯一的遗憾,就是2008年5月8日,他过70大寿,当天,全家人忘了照一张全家福。

常与她梦中相见

汶川地震10年后,许锡念和江诚华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2010年老两口分房子时,按工龄他们本来可以申请一套100平方米的三房,但经历了大灾大难,许锡念和妻子早已不在乎房大房小,而是主动选择了一套60多平方米的小两房——“我们两个人住,真的足够了。

如今,许锡念还时不时能梦见许念华,梦见女儿还是30多岁时的模样,或跟他撒娇,或叮嘱他注意身体。直到醒来,许锡念才意识到原来是一场梦。

女婿唐旭东几年前再婚了。许锡念说,他还记得女儿带着他初次登门的模样——“人很文静、有礼貌,就是有点内向。

他再婚我们都不反对,他还那样年轻,总不能一直孤单下去。况且这孩子很孝顺,逢年过节都来看望我们。

许锡念的爱好非常丰富。而许锡念最喜欢收藏的,则是钥匙扣。在客厅通往厨房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数百个形态各异的钥匙扣,有些是用外孙唐骁小时候的玩具改的,有些是他当年到各地出差时购买的,还有女儿许念华“孝敬”他的。

这个小铁壶是我父亲许崇峻送给我的,当年我出远门到四川,他说自己没什么东西能给我,只好把这个小铁壶送给我,我就把它改成了钥匙扣;而这个铜烟嘴一样的钥匙扣,就是许念华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给我的……”每一串钥匙扣,都是一个故事,一段回忆。

文/广报特派四川记者武威

图/广报特派四川记者陈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