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好心"坏事" 凌晨送弟媳医院生产出车祸
事故现场。
钟涛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受伤后曹浪在医院接受康复治疗。
凌晨受托送产途中车祸导致弟媳及腹中胎儿死亡
死者娘家索赔百万 肇事姐夫还面临刑事诉讼
“其实我们都觉得两位老人都是非常纯朴的农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决定到底是老人意思还是别人的决定？”——钟涛
“如果姐夫这次被判刑我要去替他坐牢，因为他的一切灾难都是因我而起。”
——曹浪
文、图/广州日报记者陈治家
“如果我真的判了刑，家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钟涛低着头，反复地念叨这句话。这个29岁的小伙子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光彩，低落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交谈的过程。钟涛怎么也想不到，2015年7月25日凌晨的一个电话，竟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那天凌晨，受妻弟之托，他和妻子两人开车送妻弟媳去医院生产。然而，途中他驾驶的车与迎面疾驰而来的一辆小车发生严重碰撞，弟媳及腹中胎儿不幸死亡，钟涛夫妇和小舅子三人受伤。而让这场悲剧雪上加霜的是，弟媳娘家一纸诉状将钟涛告上法庭并索取百万巨额赔偿，钟涛还可能因交通肇事致人死亡面临一场牢狱之灾。
雨夜送医路遇车祸
2015年7月25日凌晨4时多，钟涛的手机突然响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令人心惊。这是他的小舅子曹浪打来的一通求助电话，曹浪说自己老婆羊水已经破了，马上就要生了，但是深夜打不到车，希望钟涛能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钟涛和曹浪两家人平日里关系就很亲密，热心的钟涛二话没说就叫醒妻子，两人开着自家的小车接上曹浪夫妇就往医院赶。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意外。
钟涛回忆说，当时下了雨，地面有些湿滑，弟媳一路喊着疼。他们走到珠海前河路，由北往南行驶至丽香苑小区路段时，对面一辆打着远光灯的小车疾驰而来。钟涛顿时被灯光晃得看不清路面，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但没想到车竟失控侧滑到对向车道。安静的雨夜里传来一声巨响。对面小车拦腰撞上钟涛的车，两车都严重变形。钟涛车子的一只后轮被撞飞，坐在后排的曹浪夫妇受了重伤，后来曹浪的妻子李春娥送医院抢救不治身亡，腹中的胎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上爸爸一眼，就随着母亲一起去了天堂。曹浪下颚断裂，脖子部分颈椎骨折变形，成了十级伤残，目前仍在康复疗养，无法工作。钟涛受了皮肉伤，其妻子脑震荡，经治疗后目前已经恢复。
经历无数个“不眠之夜”
瞬间失去了妻儿，曹浪的痛苦可想而知。车祸不仅让他落下了十级伤残，而且由于颈椎变形，虽然做了支架矫正手术，至今头部不能随意活动。钟涛也能感受到小舅子的痛苦，事发后他就主动承担了曹浪的治疗费并把出院的曹浪接到家里照料，至今曹浪也是与钟涛一家生活在一起。
对于钟涛来说，虽然事故中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但他内心的煎熬一点也不小。钟涛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原来驾驶货车的工作也丢了。虽然有着十多年的驾龄，但一回想起那场事故，他连驾驶室都不敢进。妻子被撞成脑震荡后目前还有些抑郁，原本温柔贤惠的妻子脾气变得暴躁，经常为了一些小事大发雷霆，有几次甚至跑到阳台想要跳楼。
钟涛说，出事之前，虽然家里并不富有，但他觉得十分幸福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大的8岁，小的4岁。一年前，他一有空就会和妻子带着一对子女去海边公园玩耍，也尽力让他们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上兴趣班。自从出了这件事后，他们再也没带孩子出去玩过一次，更没有多余的钱让孩子上兴趣班，目前家里只能靠父母务工接济和透支信用卡来维持家庭生活。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事后他得到了小舅子及岳父岳母的谅解。看到女婿如此穷困，年近六十的岳父默默地从湖南老家来到珠海，在工地上打些散工挣点收入帮钟涛补贴家用。
然而，这段时间里钟涛仍无法摆脱巨大的精神压力，他经常失眠。他的朋友圈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的”感叹反复出现。每每想到李春娥的父母突然间失去女儿，他内心的痛苦与自责难以名状。
被告上法庭
他面临百万索赔及刑事指控
除了经济及精神上的压力，更大的麻烦等着钟涛的是——事发后香洲交警大队认定钟涛接送孕妇的车辆跨越了中心双黄线，逆行到了对向车道，与其他车辆撞击。其跨越中心双黄线的行为，违反路权原则，才是事故的主要原因，应该承担主要责任。而当时对方司机黄某血液中酒精含量为202.51mg/100ml，属于醉酒驾车，负次要责任。
钟涛无法接受这样的认定。他认为当时是因为对方打着远光灯才让他瞬间致盲，感觉对方就要撞上自己的车才紧急刹车从而导致车辆侧滑跨越双黄线。“凌晨路上空荡荡的，自己这边车道上行驶得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对方车道？”他说，这对于一个有十多年驾龄的司机完全不合常理。但是，当时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打着远光灯，处理事故时交警没有采纳钟涛的说法，当时事故路段的监控视频损坏也无法还原事件的经过。
事后，钟涛艰辛走访终于找到了两位目击证人，其中一个是在附近开车送菜的司机陈春林。陈春林出具书面证词表示凌晨他欲去公司拉菜，路过现场听到一声巨响，意识到发生车祸了，于是将车停到路边下车观看，到现场看到事故小车的前安全气囊全部爆开，车头左边大灯坏了右边大灯全部亮着（远光和近光灯）。
钟涛随后拿着证人证词找到珠海交警支队要求对此前的责任认定进行复核。本来，事情获得了一丝转机，因为珠海交警支队受理了他的要求，然而死者李春娥家属的一纸诉状让复核戛然而止。
钟涛说，在交警认定他为主要责任方后，原本和睦的亲戚反目成仇。根本不容他等鉴定复核，他们就将自己和另一名肇事司机黄某告上法院，向他们共同索赔119万元。正因为此，复核在还有5天就要出结果时不得不终止。因为根据相关规定，交通肇事故责任认定的复核，只要事故关联方任何一方以已做出责任认定提请了法律诉讼，复核就须终止。
现在钟涛面临的不仅仅是巨额赔偿的诉讼，当地检察机关还根据交警这份责任认定，于今年5月对该案提起公诉，量刑建议书称钟涛涉嫌交通肇事致一人死亡，负事故主要责任，建议判处被告人一年零六个月至两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
随着案件开庭日期的临近，钟涛越来越感到十分不安，会见律师都是在朋友的陪同下进行的，甚至与记者交谈也要叫上朋友。交谈过程中，他经常发呆以至于朋友要不停提醒他。时而用手反复摸搓记者的名片，时而不停地摆弄自己的手机，他的嘴里不停叨念着：如果我真的判了刑，家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钟涛说，最想不通的是，无论是他还是曹浪，都很难联系到李春娥在深圳打工的父母，一切接触和沟通都必须通过李春娥在珠海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夫妇。曹浪出院后想和岳父母一起吃一顿饭，也得通过他们安排，饭局中两个老人还不断安慰曹浪。“其实我们都觉得两位老人都是非常纯朴的农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决定到底是老人意思还是别人的决定”？对于钟涛的说法，记者多次试图联系李春娥的姐夫，每次接通记者电话后，无论记者如何解释，他就是一句“别找我”，随后便挂断电话。
交警：
进入司法程序不作评判
珠海一位知名律师表示，当事人深夜送弟媳去医院生小孩只是好心帮忙，但发生交通事故同样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法庭在判决时通常也会考虑到当事人好心帮忙的情况酌情减轻处罚。但是，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钟涛因对方司机打远光灯瞬间致盲、对方司机酒驾行车不稳及钟涛紧急避让导致瞬间跨越双黄线这两者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这份事责任认定法院可以依法不采纳。
珠海交警支队有关人士也表示，“案件进入司法程序，交警不作任何评判。我们的责任认定，只是一份证据而已，法院如果证明它错了，可以依法不采纳。” 不过，该律师同时强调，从现有的司法判例来看，法官很难直接推翻交警的认定。
“姐夫被判刑我要去替他坐牢”
这起不幸事件中曹浪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他说，现在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姐夫，如果没有自己的那个求助电话，钟涛不可能官司缠身。姐夫被妻子娘家人起诉时，曹浪因伤住院最初并不知情。得知情况后，“我劝过妻子的娘家，希望大家能好好解决，毕竟对方做好事出了意外，这样追究赔偿责任，对做好事的人是一种打击，也会让一些人以后不敢做好事”。
曹浪说，他高中毕业后是姐姐姐夫把他带到珠海来务工的，多年来一直受到姐姐姐夫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来他去摆地摊，钟涛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还掏了几万元给他租下了一个门面经营烧烤，他和妻子也因此相识。车祸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发生，如果因为他的求助，最终的结果让姐夫来承受牢狱之灾和巨额赔偿，自己心里觉得亏欠姐夫姐姐太多，很对不起他们。
因为受伤后颈椎做了支架牵引手术，目前头部还不能自由活动，曹浪出院后无法工作，一直生活在姐夫家里。随着案件开庭的临近，每天看到姐夫愁眉苦脸，曹浪心里也越来越难受，就在前几日，他突然说要出去透透气，连续多天没有回姐姐家。曹浪说，“如果姐夫这次被判刑我要去替他坐牢，因为他的一切灾难都是因我而起。”
同样，钟涛也觉得自己对不起曹浪，在与记者交谈时他不断自责。他说，曹浪原来是一个很开朗的青年，爱说爱唱，车祸出院后却变得沉默寡言。虽然事情过去一年了，但曹浪一想起妻子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听一些伤感的爱情歌曲，有时候一首歌就听半天，这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