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一对姐弟被母亲两度遗弃 保姆代养10余年

02.07.2015  15:23

黄秀容夫妇与韦家姐弟的合影。南方日报记者 李书龙 摄

在与母亲短暂相处两个月后,14岁的韦莉和12岁的韦佳再度成为没有户籍的遗弃儿。

他们甫一出生,就被送到保姆家寄养,从未与亲生父母有过亲情之乐。8年前,在给保姆留下1500元钱之后,两个孩子的母亲从广州偷偷地回到老家清远的大山里,多年来渺无音讯,而他们的父亲已不见踪迹。

去年7月,经相关部门牵线,韦家姐弟找到了亲生母亲,在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之后,母亲再次丢下孩子跑了。老保姆黄秀容今年76岁,从保姆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奶奶。她苦心照料姐弟俩10多年。

她说只想找到孩子的父母:“即便都不愿养,至少给孩子一个身份吧。”

●南方日报记者 李书龙 王剑强

弃养

韦家姐弟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母亲是在2014年9月30日。这天天气不错,学校刚放假,母亲张红梅一大早将两个孩子送到清远英德汽车站,花70元钱买了两张到广州从化的车票。

姐弟俩从小在从化长大,即便是送回英德与母亲团聚,他们也盼着和“嫲嫲”在一起——嫲嫲是当地称呼奶奶的叫法,保姆黄秀容养育孩子10多年,孩子们早就改口叫上嫲嫲了。

张红梅没等孩子上车就离开了,孩子们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

两天后,姐弟俩再回到英德,家里已是人去房空,邻居告诉他们,张红梅当天上午背着行李离开,走时托她转告孩子:“我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姐弟俩第二次被他们的母亲遗弃,他们刚刚在一起生活了72天,姐弟俩出生以来与家人的第一次共同生活经历,就此戛然而止。

2001年深秋。时年62岁的黄秀容在退休之后当起“月嫂”。这年10月29日,经介绍,张红梅找到黄秀容,请她带养刚刚满月的女儿韦莉,每月工资700元。

黄秀容说,张红梅说丈夫名叫张平,英德人。然而在多年后,经有关部门查询,“张平”并非实名,也没有资料显示他与张红梅存在婚姻关系。

据黄秀容描述,在她照料韦莉的最初两年里,孩子的父母每隔几天都会过来探望。到了2003年8月,张红梅突然抱来刚刚出生的儿子韦佳,告诉黄秀容:“你帮我养这个儿子吧,有人出5万元,要我的女儿。”

黄秀容劝张红梅留下孩子,并许诺会帮她好好代养。张红梅最终将一对儿女都托付给黄秀容,每月工资涨到1000元,另加孩子伙食费500元。

日子持续到2006年开始,黄秀容的工资和伙食费,也变得时断时续。黄秀容说,张红梅有时会向她抱怨做生意亏了钱。2007年10月24日,张红梅最后一次给黄秀容送去1500元钱,此后再也没来看过孩子。她在电话里告诉黄秀容,“我回了老家,孩子给你养吧,反正我养不起了”。

维生

孩子父母完全“失联”时,韦莉6岁,韦佳4岁。老保姆黄秀容看着孩子从嘤嘤学语到口齿伶俐,虽为找不到孩子家人而焦虑,却也不忍抛下孩子不管。从此一养,竟是多年。

2007年9月,韦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此时张红梅尚未离开广州,黄秀容问她,“韦莉上学怎么办?”张红梅只是回答,“没有钱,不上了吧”。

可黄秀容终是不忍,决定自己出钱送孩子读书。她借了8000元,再加上自己积蓄2000元,凑足1万元的赞助费,将韦莉送进了离家最近的公办小学。这笔欠账,直到去年才全部还清。2009年,她又以同样方式,将韦佳送进了小学。

当时,为了给韦莉办理入学手续,黄秀容曾找张红梅要到一份孩子的户籍证明。在这份户口本上,只有张红梅和韦家姐弟三人的信息,并无孩子的父亲。不过,此后有关部门查明,这份户口本是伪造,韦家姐弟实际上并无任何户籍信息。

姐弟俩的赞助费和每年学杂费,已然让黄秀容有些力不从心。黄秀容是从化饮食服务公司的退休职工,在2007年,她和丈夫李健每月的退休金合计约有4000元,这原本能够支撑老夫妇过上还算宽松的生活,然而再添上两个孩子的日常开支,便显得捉襟见肘。

这一家老少,看病也是常事。李健今年已是82岁高龄,左耳失聪,慢性支气管炎亦是时常发作。操持家中里外事务的黄秀容,也常年患有冠心病和高血压,出门都要常带药物。

韦莉五六岁时常常感到头晕,后来去医院查出患了地中海贫血。当时,黄秀容带着孩子到广州市区的大医院检查、化验,前后奔波疗养一个月,病情才稳定下来。这一趟光医疗费就花了1000多元。

韦家姐弟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世,更明白老嫲嫲养育不易,因此平时生活既懂事又节俭。上小学三年级时,韦莉班上组织去游乐场春游,每个学生要交125元的费用。韦莉从来只在电视上见过摩天轮、过山车,心里盼着出游,却不忍心向嫲嫲要钱。最后,全班只有韦莉一人提出放弃春游,好在老师问明情况,最终免了她的费用。

身世问题还是成为韦家姐弟心中一道阴影。有一次,韦佳在学校与同学打闹,对方嬉笑他是“没有爸妈的孩子”。韦佳听了很难受。他对姐姐韦莉哭诉:“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黄秀容安慰他:“你有爸爸妈妈,只是还没找到。至少你还有嫲嫲,我不会丢下你。”

偶聚

2014年6月,韦莉临近小学毕业,由于是“黑户”,她没法读上初中。同时韦佳的学校也严格规范学籍信息,以韦佳的身份,已无法再读下去。此时的黄秀容75岁,精力日衰,她代养这对姐弟已经13年,将孩子交还给张红梅,成为她的心头大事。

找寻孩子的亲人,如今已是迫在眉睫。

黄秀容所在的从化区街口街新村社区居委会,也加入到寻亲的行列。

居委会主任李锦权通过相关部门查询到张红梅在英德的户籍地址,并向当地计生部门确认了张的个人信息。李锦权从中得知,张红梅在2013年另嫁他人,在英德又生下两个孩子。户籍记录显示,这是初婚。这意味着,韦家姐弟均属于未婚生子的遗弃儿。

李锦权取得张红梅的联系方式后,给她打电话,劝她接回孩子。张红梅起先并不乐意,一再表示已有新的家庭,不愿再管这对姐弟。经过多日沟通,张红梅最终勉强答应,但前提是,韦家姐弟得在英德自寻住处。

尽管舍不得这对孙儿孙女,但能找到亲生母亲接手抚养,黄秀容还是很高兴。

2014年7月,黄秀容先行到英德租下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将家具、家电置办齐全,甚至还备下100斤大米,这里将成为韦家姐弟的新家。

黄秀容还想为孩子解决读书的问题。她去英德一所中学找校长求情,声泪俱下地解释韦莉的身世和家境。由于韦莉成绩不错,小学毕业考了全年级第三,校长最终破格收下这个学生。然而却没有小学同意接收韦佳,这名四年级学生不得不暂时辍学。

2014年7月18日,黄秀容送姐弟俩“回家”。三天后张红梅终于露面。孩子见到陌生的母亲,支吾半天才怯怯叫了声妈。这天夜里,姐弟俩与母亲同处一屋时,韦莉隐约“有了团聚的感觉”。

然而相处的日子并不太愉快,母亲经常表现出烦躁的情绪,与姐弟俩很少交流。一起住了10天后,母亲将韦莉单独叫到屋里说话,她先是说明了自己的生活状况,认为姐弟俩让她感到“很麻烦”,同时希望孩子“别惹她生气”。

这年国庆假期,张红梅趁孩子回从化时不告而别,电话也联系不上。

寻亲之外,最让黄秀容忧心的是孩子的户籍。张红梅走后,只剩姐弟二人,姐姐要上学,弟弟就在家做饭。黄秀容惦念不下,每月都得赶去探望一次。今年5月,韦佳突发肺炎,黄秀容连忙赶去,一老一少每天坐着摩的去医院,连续打针11天,韦佳的病好了,黄秀容又接到从化家里的电话——老伴李健在家发烧,没人照顾,自家儿孙都埋怨了。

新村社区的法律顾问谢丽兴律师说,由于韦家姐弟没有出生证明,要获得户籍身份,先要与亲生父母进行亲子鉴定,再依法缴纳社会抚养费,如此可以申请随家属入户。

黄秀容说,她从不计较这些年的投入,只想找到孩子的父母,“即便都不愿养,至少给孩子一个身份吧”。

(文中韦莉、韦佳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