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小区宽带垄断：排他协议成潜规则 缺乏政府监管
漫画/高岳
小区电信业务垄断问题涉及工信、住建、工商等多个部门，各部门监管职责有所交叉又各自为政，都将难点“自觉地”划在自己监管之外，这既与各部门长期以来的执法传统有关，也与相关法律法规缺乏细化和刚性密切相关
□本报记者 周宵鹏
“找物业，一会儿说和宽带公司签了协议，一会儿又说都是开发商的问题，管不了；找通信管理局，说已经交代给了通讯质量监督站；打市长热线，区政府让我们走法律途径……”明明小区物业强行指定宽带业务的事实很清楚，但河北省石家庄市的杨女士在投诉过程中却遭遇到“踢皮球”窘境。
《法制日报》记者走访石家庄市多个新建小区发现，小区电信业务垄断现象并非个例。小区在建时，开发商签约电信运营商建设管道井布线，而后由该运营商独家入驻经营电信业务；小区建成后，小区物业会向有意愿入驻的电信运营商收取“入场费”。不能满足开发商或物业收费要求的电信运营商只能被排除在外。
业主选择权被剥夺
2015年6月，位于石家庄市裕华区的天海誉天下C区正式交付业主，可不少业主在装修入住后发现，家里无法安装电信、联通、移动三大运营商的宽带，相关安装人员表示该小区业务禁止他们在小区布线和安装端口。负责该小区物业管理的石家庄市天缘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向业主表示，除了利用有线电视端口办理河北广电宽带外，该小区只能安装一家叫“神通九州”的宽带。
自己竟然没有自由选择电信运营商的权利，这让天海誉天下C区的业主极为不满，他们纷纷找到物业讨说法。天缘物业表示，该物业公司与神通九州公司签有协议，没有签协议的电信运营商不能进小区布线。而后又告诉业主，物业在接手天海誉天下C区时已经是这样，小区管道井中布的线属于神通九州公司，其他电信运营商想进小区得和神通九州公司协商，与物业没有关系，并且物业对之前与神通九州公司签有合同的说法予以否认。
某大型国有电信运营企业石家庄市分公司相关负责人向记者坦言，宽带入户布线一般由开发商投资，为节省建设成本，开发商会签约一家电信公司让其布线，按照谁建设谁受益原则，小区建成后也就只允许布线的电信公司进入。之后想进入的电信公司就要向布线公司或者物业交纳“入场费”。
“电信运营商进入小区布线没有任何技术壁垒，如果没有进入，小型小区有可能是因为利润较低，大型小区完全是由于人为阻挠。很多时候，大型电信运营商也会扮演‘霸王’角色垄断小区电信业务，这已是这一行业的潜规则，几乎没有政府部门监管。”这位负责人说。
反映投诉遭遇推诿
在天缘物业和神通九州公司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天海誉天下C区的业主们开始向相关监管部门反映投诉，可维权的过程并不轻松。
杨女士和邻居首先拨打了石家庄市12345市长热线寻求帮助。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市长热线客服人员给予了反馈，表示石家庄市裕华区政府对天海誉天下C区业主反映的宽带垄断问题作出了回复，认为天缘物业公司与神通九州电信公司签订有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如果业主对该合同不认可的话，可以走法律途径解决，可以去起诉。
“如果真有这么一份合同也是明显涉嫌不正当经营的‘霸王合同’,裕华区政府竟然予以承认，这让我们特别气愤。”杨女士告诉记者，被石家庄市裕华区政府的答复“整蒙”之后，业主们开始拨打河北省通信管理局12300投诉举报电话。
河北省通信管理局随后给予了回复，表示已把问题转交给石家庄市通信工程质量监督站，由该质监站联系神通九州公司核实协商。但该局在回复中也强调，由于没有执法权，他们的工作职能是协商而非强制。
同样因为小区宽带垄断而投诉的上东城小区业主李先生找到了支持自己的相关文件。2013年4月，国家住建部、工信部等部门出台《住宅区和住宅建筑内光纤到户通信设施工程设计规范》和《住宅区和住宅建筑内光纤到户通信设施工程施工及验收规范》两项国家标准，规定新建住宅区和住宅建筑涉及的通信管道、楼内光纤、设备间等通信配套设施，应满足多家电信运营企业共享使用的需要，保障用户自由选择的权利。
“宽带的问题比较复杂，您提到的文件，我们问了问工信局，也问了问住建局，有人说好像有这个文件，有的说可能没有这个文件。”在向石家庄市12345市长热线投诉后，李先生得到这样的答复。
当李先生就文件内容向石家庄市工信局和河北省通信管理局电话咨询时，前者工作人员表示所述文件只下发到河北省通信管理局，没有再往下发，市里并没有接到这个文件；后者工作人员则直接表示不太了解。
有法不依执法无力
对于小区电信业务垄断问题，其实并非无法可依。
2015年12月1日起施行的《河北省电信设施建设和保护条例》明确，城镇居民住宅小区、具备条件的农村居民住宅小区的管理者应当为电信业务经营者提供平等的电信设施接入和使用条件，不得收取进场费、接入费、使用费等性质类似的相关费用；电信业务经营者不得通过与项目开发者、所有者和管理者以及用户签订排他性协议等方式，阻碍其他电信业务经营者进入区域提供服务，限制用户选择其他依法开办的电信接入业务。
宽带入户线是居民使用网络的“最后一公里”，但由于利益纷争，这一公里走得并不平坦。上述石家庄市某电信分公司负责人表示，电信公司垄断相关业务的背后是开发商、物业、电信公司之间的利益链条。
中伦文德律师事务所律师陈江涛认为，小区电信业务垄断问题涉及工信、住建、工商等多个部门，各部门之间的监管职责有所交叉又各自为政，都将难点“自觉地”划在自己监管范围之外，这既与各部门长期以来的执法传统有关，也与相关法律法规缺乏细化和刚性密切相关。
陈江涛说，即使开发商与电信运营商签订了垄断协议，但随着楼盘的售出，房屋的附属通信设施已经归小区业主所有，开发商与电信运营商之间的协议并不当然地转给小区业主。
记者向河北省通信管理局咨询小区宽带垄断问题时，该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如果确属电信公司的违法行为，会按相关法规处罚；若涉及物业或者开发商，则只能采取联合执法形式，各部门联合遏制小区电信业务垄断现象。
5月下旬，杨女士从联通公司一位朋友处得悉，天海誉天下C区近期就能安装联通宽带了，由于没有业务，神通九州公司主动找到联通商谈并做出让步。几天后，杨女士接到12345市长热线的回馈，表示石家庄市裕华区住建局和当地街道办回应说能装别家的宽带了。此时距离该小区业主首次投诉，已经过去一年时间。
“宽带网络建设具有一定的公共服务性质，需要市场调节和政府监管调控相结合。要想形成开发商和物业、通信运营商、业主之间良性互动的局面，只能期待继续完善立法、强化执法。”陈江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