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印象

12.11.2014  14:33

   □王玲

  鸡公车

  清晨,山村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薄雾之中,只听一阵“叽嘎叽嘎”的声响,那便是二伯的鸡公车缓缓驶来。每日里,二伯很早起床,进山运石头、搬砖头……当我们背起书包上学时,二伯已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山路。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风霜雨露染白了他的双鬓,笨重的鸡公车压弯了他的脊梁。推着负载几百斤重的鸡公车,二伯往往憋得脸颊通红,累得双腿打颤,脖子上青筋毕现,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一步一个脚印儿,不敢有丝毫松懈。万一重心不稳,满车的石头就会一骨碌滚下来,轻则砸伤脚,重则闪了腰。有时,爬行在陡峭的山路上,气喘吁吁的二伯实在扛不住,便万般小心地停放好鸡公车,顺手拿起挽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满脸及一身黄豆大的汗珠儿。二伯把一生的力气都使在这辆“叽嘎叽嘎”响的鸡公车上,指望它养家糊口。可那时的年月啊,即便他起早摸黑忙个不停,即便他累得直不起腰杆,也改变不了家里的贫穷。女儿早早辍学打工,两个少不更事的儿子甚至为了谁多吃一碗饭而争个头破血流。二伯累得很,心也堵得慌!曾有一次,儿子见他推着一辆满载石头的鸡公车过来,不但不上前搭把手,反而绕路远远躲开了。多年后,堂哥每每回忆起这一幕,为当年的年幼无知悔恨不已。其实二伯也希望自己像人家一般,驾驶一辆拖拉机威风凛凛地出门,可惜这个愿望他至死都没实现。就这样,他被永远定格在那辆“叽嘎叽嘎”响的鸡公车上。

  拖拉机

  二伯一生梦寐以求的拖拉机,村东头马娃子家就有一辆。那家伙,蹭蹭亮、突突响,开起来威风,赚起钱来潇洒,不知眼红了多少山里人。全村的孩子也最妒忌马娃子,其他人只能走上十几里山路上学,走得脚脖子疼,腿打颤,只有马娃子一人可以神气活现地坐在拖拉机副驾驶位置上,在“突突突”的巨响中,带着满脸的骄傲向学校出发。偶尔,马娃子他爸在活儿不紧的时候,会招呼满禾坪看热闹的孩子一起搭拖拉机上学,当然,身边的最佳位置永远留给马娃子。于是,山村拖拉机满载着一车的山里娃,一路颠簸地奔跑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路上,其他行走中的孩子眼瞅着坐在拖拉机上的人那得意劲儿,也会拼了命地追上去,手脚并用爬上拖拉机。好心的马娃子他爸会放慢速度,缓缓前行,以便他们爬上这辆山村“宝马”。曾几何时,搭着拖拉机上学,成了儿时最奢侈的梦想。

  山稔子

  “七月七,稔子乌滴滴;七月半,稔子乌一半;九月九,稔子甜过酒。”遍山的山稔子,乌黑晶亮,挂在一尺多高的树上,是那么香甜,那么诱人,那可是我们山里娃免费的零嘴儿。山稔子小巧可爱,酸酸甜甜好滋味,小时候觉得它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每到农历七月,山稔子成熟季节,村里十几个小伙伴,成群结队,顶着炎炎烈日,冒着滚滚热汗,一座座山去找,去摘,一天的快乐随之而来。大伙嘻嘻哈哈,漫山遍野地采,毫无顾忌地吃,手上、嘴唇、衣襟边都沾满了山稔子那紫黑紫黑的汁儿。下山了,袋子装满了,肚子也填饱了。七岁那年,我跟小伙伴上山采山稔子,在半山上同时发现了一棵大山稔子树,那熟透了的山稔子腆着乌黑铮亮的大肚子,让人垂涎千尺!我俩像贪婪的饿狼一般,同时扑过去,结果山稔子没摘到一个,自己却被挤下山坡,滚了好几米远,掉在一个一米多深的山洞里。虽然毫发未损,但阴森森的洞里阴气逼人,里头那个据说是盛放死人骨头的大瓦罐,更是吓得我半死。我的脚瘫软得如同烂泥一般,挪不开步子,还是姐姐下来抱我出去,背我回家,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烧。病好后,虽然大人们再三告诫,但我“好了伤疤忘了痛”,无法割舍对山稔子的那份挚爱,还是跟着小伙伴满山地跑,尽情地摘。那满山满树的山稔子啊,那乌滴滴胖乎乎的山稔子啊,记载了我童年的多少欢笑,承载了我对山村生活的无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