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让工业遗产和城市效率相得益彰
工人日报6月30日第5版讯 每个城市的工业遗产都是这个城市工业发展历史的重要见证。在广州,不仅有清末民初时期具有“洋特色”的仓储,也有解放初期所建的体现这个商业城市特点的众多商业建筑。
进入新世纪以来,广州不少曾经辉煌一时的工厂逐渐从中心城区退出,或迁移或关闭,遗落了一座座具有岭南风格的工业建筑。一部分工厂保留了原来的厂房,通过改造利用,成为一个个富有创意的文化创意园,如红专厂;也有被寄予厚望、即将被打造成广州工业建筑遗产保护与利用的新地标,如广钢公园。这些遗留下来的工业区处于中心城区,如何平衡其公共性和商业性,正考验着城市管理者的智慧。
创业产业取代工业产业
被称为广州文化地标的红专厂位于天河区员村,其前身是广州鹰金钱食品厂(又名“广东罐头厂”),是轻工业部于1956年筹建的大型罐头食品加工企业,也是前苏联援助新中国的最大轻工业项目之一。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生产后,厂区内原有的苏式建筑渐渐不能满足大型机械化生产的需要,2008年企业搬迁。
这里生产的豆豉鲮鱼,早已成为广东人独特饮食文化中的一个品牌,甚至不少人出国留学时都会带着它漂洋过海,其在留学生心中的地位不亚于现在的老干妈。
当初参与红专厂设计的集美组总规划师齐胜利回忆:“即使现在看到这个厂房时,依然感觉很有特色,房子都是用红砖垒的,环境也保持得很好,五六十年树龄的大树很多。无论是环境,还是建筑的设计和建材,都能让你感觉到一种历史和文化的存在。那些年代的建筑更能让人唤起有故事的感觉和探求的欲望,更有利于创作。”齐胜利说,考虑到罐头厂处在琶洲展馆对岸、珠江新城CBD中轴线的东侧,在这里设立一个文化创意园,为广东的制造业提供创造智慧的源泉成为当时的最佳选择。2009年,寓意着“又红又专”的文化创意园红专厂正式成立。
“你看我们这个办公室,就是当年的仓库,除了屋顶加固改造过,门换过,室内略为装修,其他没有改变,就连窗户也是当年的铁柱式窗户。”齐胜利介绍,集美组成为第一个进驻红专厂的公司。
几年过去了,如今越来越多的商家进驻这里,租金也随之水涨船高,从一开始的100元/平方米,到后来接近300元/平方米,以每年7%—8%的速度递增。人们为红专厂的文化色彩感到欣喜的同时,也有人开始不满其越来越商业化的味道。里面除了销售一些手工制品和与文化相关的创意产品,餐厅、酒吧等商铺也成了组成部分,一个个曾经的罐头制作机器摆设在一些建筑前,没有任何文字介绍,日晒雨淋,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从前年开始,红专厂要被拆迁的消息一直在流传。6月17日,记者从广州市规划局了解到,红专厂所在地块处于金融城二期规划范围之内,而二期规划方案仍在研究中,红专厂的去留并未最终确定。然而早在今年1月,广州市副市长王东在市政协会议上就透露,红专厂已经被土发中心收储,政府有权对这块土地进行出售。
红专厂的去留,成为人们心中的一个结。
备受期待的广钢新城
和广东罐头厂有着类似的历史轨迹,原国企龙头老大广州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广钢”)芳村生产基地在今年初完成搬迁,结束了这里56年的钢铁冶炼史。
广钢1957年10月破土动工建设,1958年7月1日正式投产。一出生,广钢就已带上广州钢铁龙头、广东第一个钢铁厂、华南地区最大钢铁厂的重重光环,结束了广东不产寸铁的局面。
“我对这里很有感情。我的一个老工友,是广钢早期的员工,我一说它要搬,他就流泪。我最有感情的是高炉,因为我参与了它的改造,希望它能保留下来。我认为,这个工厂曾经比较先进又代表了钢铁工业的高炉、转炉和连轧设备。把主要的生产流程和设备保留下来,弄成景点,能反映广钢的历史。”退休工人罗师傅说起广钢充满留恋。今年66岁的罗师傅1969年进广钢,那时才21岁。
站在广钢原址2号大门,门口的广钢剧院已经大门紧闭门前寥落,周围的小食店也已经关门。往内看,一座高耸的烟囱已经不再冒烟,昔日繁忙的生产场景难以再现。但广钢并未从此说再见,记者从今年初广州市规划局公布的《广钢新城控制性详细规划》中了解到,广钢有16处工业遗产将被保留利用,还有14处有特色的工业建筑物被局部保留、改造和再利用,三个有独特文化气质的景观公园将留下广钢的回忆,融入新城生活。老广钢人所留恋的、代表着广钢文化的众多标志性建筑,也终于“一锤定音”地得以保留。
与红专厂被改造成创意园不同的是,广钢因其独特且丰富的工业遗存,引发了人们对工业遗产保护利用多样化的探索。它保留的不仅有厂房车间,还有炼铁高炉、龙门吊、运输管廊、传输机械等专用的设备,有的将成为工业博物馆,有的成为公园内的景观标志物,还有的将改建为商业或展览建筑。
“按照规划,广钢公园内将设计一条140米长的中央绿轴,几乎涵盖所有能体现钢铁生产流程的重要厂区,串联16处工业遗迹并设立工业博物馆。届时,市民可通过原有的铁路线一次性游览所有厂区,近距离体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广钢集团一位工作人员说。
如何平衡商业性和公共性
自红专厂部分要拆除或搬迁的消息传开,不少老街坊和文艺青年纷纷前往红专厂合影留念,在微博上,不少本地知名人士也呼吁保留红专厂,广州政协委员孟浩更是表示要做红专厂的“钉子户”。而在广钢公园的规划确定时,舆论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给予了充分肯定。在高楼耸立的城市中,市民对这些工业建筑的感情显而易见。
但在现实中,改造后的创意园商业气息却渐渐浓厚。如何平衡工业建筑遗产的公共性和商业性?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注重城市发展的效率,是工业建筑遗产的保护和利用所面临的考验。
华南理工大学 建筑学院教授王世福曾经参与多座城市的旧城改造,他认为工业建筑遗产保护和利用的总体目标是遗产留存和新开发的共赢。
“工厂停产以后,制造功能衰败,这些留下来的实体建筑全部都是工业遗产吗?答案并非全是。在区位条件已经大大提升的中心区完全保留无生产功能的厂房,不是一个城市能够负担得起的。但一点都不留也不行。工业对于城市的历史性推进是城市发展的印记,全拆后就不存在了。”他认为,新的开发行为对原来的工业历史文脉应有所尊重,一个好的设计和开发方案可以把遗产文化变废为宝,转化成新空间的内涵优势。
他强调,目前在工业建筑遗产的保护和利用中,首先要明确对遗产价值的认定,“从空间审美的角度看,工业厂房具有大尺度的力量美感,同时如果工业的技术或生产的产品是标志性的,甚至具有里程碑式的地位,才可以算是工业遗产。如红专厂,鹰金钱罐头是广东的一个招牌食品,有相当深厚的文化印记在里面,是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活力的东西。”
同时,要善于处理开发和保护利用的矛盾。“有必要把土地的用地性质界定清晰。对于土地的功能、权属和开发定位要客观,土地和空间的本身属性是公共性的还是作为商业开发的标的要明确。”王世福认为,公共性和商业性不是对立的,但主导用途要确定。对于政府而言,如果经过科学评估的工业遗产,可以考虑以公共性质的土地使用予以保留和维护并提供必要的公共文化活动,也可以适当地允许一些服务业和商业活动的存在,以活化工业厂房的现代生活适应性,但是不能以经营为主要目的而一味追求租金和营业利润。另一方面,对于发展商而言,即使获得商业开发的权益,也要在保留工业记忆方面有所担当,精细设计和营造新旧和谐共处的空间,不能一抹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