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武:“学生实现了我的演员梦”

09.07.2017  11:00

大洋网讯  他兼具贵阳人的精干、广州人的精明,性格大开大合,开心时大笑大跳、严厉时嘴皮如刀,做事风风火火、不拖泥带水,而且要求完美,不美的东西过不了他的眼睛。59岁了,还以一线演员的要求对待自己,以几十年如一日的超强自制力每天练功,不吃晚饭,能做空中劈叉,没有小肚子,身材胜过小伙子……

他有不平凡的家世,小时候插秧、打猪草、做包谷饭……什么都干过,舞蹈是走投无路时学的一技之长。然后他成为中国第一代现代舞者,第一代教少儿跳现代舞和芭蕾的人,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少儿现代芭蕾舞团……他有多名学生已成长为能在世界舞台代表中国的舞蹈家。

33年来,每个周六周日,雷打不动,是他给少儿们上课的时间。平日无论身在何处,每周五他必然赶回广州,准备给学生上课。最近,他刚刚为中国四大名陶之一的坭兴陶打造了一台现代舞《窑变千彩》。

他,名叫彭武。

艺术家

编导《窑变千彩》展制陶六技之美

广西钦州坭兴陶是与紫砂陶齐名的中国四大名陶之一。今年6月30日,广西南宁大会堂上演了一台现代舞《窑变千彩》。该舞蹈以匠心独具的设计,表现出坭兴陶的“搂、挥、辘、挑、榣、光”制陶六技之美。演员们赤脚裸肌,挥汗如雨,像大地一般的质朴,让人如同触摸到真实的水、火与泥土。双人舞段中,红泥与白泥水乳交融,如同天地初始的庄严、流畅、圣洁……

窑变千彩》得到钦州市委宣传部的全力支持,被寄望于打造成钦州的“名片”。这台现代舞的演员阵容也异常强大,其中就有曾是德国慕尼黑巴伐利亚大剧院首席主演、被欧洲誉为“东方天鹅公主”的邱思婷。

能请到这样的“角儿”,是因为这台舞蹈的编导——彭武,是邱思婷的老师。

彭武是中国第一批现代舞者,跟现代舞蹈家、主持人金星同门——都毕业于中国第一个现代舞班,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少儿现代芭蕾舞团,是中国第一批教少儿跳现代舞和芭蕾的人。

彭武编导的现代舞作品《窑变千彩》舞台照。陈锐军摄 

仅用三个月,打造钦州新“名片

窑变千彩》从创意、构思到编排全由彭武一手操刀。过去四个月里,他不断来往于广州和钦州,几十个夜晚无眠,画了几百张造型草图,“熬脱了三层皮”。

与坭兴陶的结缘,也是机缘巧合:钦州宣传部长介绍他去看坭兴陶的窑洞,“带我参观的就是坭兴陶的传承人、馆长,说得特别详细”。当进入“680岁高龄”的古龙窑瞬间,几百年的时光、琉璃世界的历史厚重,一下子震撼了他,当知道这纹路来自于无法预测的窑变,他就丢了魂了,“谁都不理,当即在古龙窑旁疯了一样地即兴舞。

他萌发了在开窑大典上做一个行为艺术表演的想法,得到钦州宣传部长的支持。第二天回到广州,彭武开始连夜查找钦州、坭兴陶的资料。不久,他再次到钦州看拉胚烧窑体验生活,“越来越感觉太厚重了,不是一个行为艺术可以承载的!要做一台现代舞!

此后的两个月,他激动得睡不着,每天凌晨三四点就惊醒了,在A4纸上画结构、写灵感。每周,他奔波于广州与钦州,训练演员,打磨舞蹈,由此被当地演员称为魔鬼教练。每天练习12小时,“热,得换七八套衣服”,练功房对彭武来说像家一样,没演员“”得过他。

最终,仅用三个月,他打磨出了这台现代舞——这张钦州的新“名片”。

教育家

教孩子们跳舞让他的身体保持着年轻

能如此快地打造出一台现代舞,还得感谢广州的一群小姑娘。彭武在广州办有一所少儿现代芭蕾舞学校。33年来,每个周六周日,雷打不动,是他给学生们上课的时间。

彭武正展示他设计的表现坭兴陶文化的现代舞动作。59岁的彭武每天练功,身材胜过小伙。信时记者陈引摄

学生们努力练习压腿。信时记者陈引摄

准备钦州作品的几个月里,他周一到周五泡在钦州,无论多忙,周五一定回到广州,“设想、造型是大班的女孩跳好、打磨好之后,再去教给钦州的演员。准备工作全部在广州完成。

学生成就了我。”彭武59岁了,还能做空中劈叉,皮肤紧绷,看起来不过40多岁,“如果不是教学生,我肯定早生疏、丢了(跳舞)。”教孩子们跳舞让他的身体保持着年轻,“身体能表达、能把想要的东西挖掘出来,如果没有教孩子,我做不到,就算有想法也没有感觉,不能传递,就算钦州给我机会,我动不了、想不到、没有创造力,怎么会有这台舞蹈?

1983年,彭武开始在越秀区少年宫教少儿们跳舞。33年如一日,每次上课,他起码提前半小时到教室,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穿好练功衣、紧身裤,“静下来、热好身,等学生来。慌慌张张的?No!”各种小细节都要美,跳舞时,他要求自己不能穿休闲服、皮鞋;学生也要穿舞蹈衣、裤袜。

1991年创办中国第一个少儿现代芭蕾舞团

很多人不知道,广州有一件很酷的事——新中国第一个现代舞培训班、第一个现代舞团都出现在广州。1987年,整个天河区还是一片草地,没有建筑,看不到人影,杂草丛生,但却有人在这里跳现代舞。

天河旁边沙河顶的广东舞蹈学校开设了全中国第一个现代舞培训班,学员之一就有今天大名鼎鼎的“毒舌”主持金星。彭武也在其中,是班上的代培生。三年后,毕业的他回到原单位广州艺术活动中心,“毕业后回到单位想创新,就想办一个少儿舞团,但小孩子不可能一开始就学现代舞,比较抽象,于是融入芭蕾舞,成立了少儿现代芭蕾舞团。目标是在中国打响一个少儿舞团,开创广州的牌子。

1991年,彭武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少儿现代芭蕾舞团。当时,他为舞团编了很多作品,《救救地球》《光的启示》《私语》等,有的作品曾作为广东少儿艺术花汇的优秀节目在中南海小剧场向中央领导汇报演出。

为“东方天鹅公主”启蒙舞蹈

1994年4月2日,作为香港回归前的表演,《救救地球》在港演出,香港重要媒体都进行了报道。这台演出总共12个节目,有一个孩子参演了其中9个节目,堪称“挑大梁”,她就是邱思婷。

如今,邱思婷已成为在世界舞台代表中国的舞蹈家之一。她被欧洲誉为“东方天鹅公主”,是第一位考进德国慕尼黑巴伐利亚大剧院的亚裔舞蹈演员,被评价“小提琴琴弦般柔韧而充满表现力”。

彭武是邱思婷的舞蹈启蒙老师。邱思婷10岁时,被上海舞蹈学校破格录取为芭蕾舞3年级学生。其实最先想录取她的是北京舞蹈学院中国舞专业,但彭武告诉邱妈妈,“别去,思婷是跳芭蕾的,跳中国舞就‘完蛋’了,再去上海看看”,后来,思婷果然被上海舞蹈学校录取。

在上舞,邱思婷插班到3年级,基础不如人,常被同学看不起,有些不开心。当她一回广州,彭武就组织一台晚会让她跳领舞,提升自信心。

盯着一流机会,把学生推上更高平台

为了让思婷有更好的发展,彭武随时留意各种机会,“眼睛一直盯着一流的(机会),二流的不去。”2000年,他带学生随同文化部少儿司到德国比赛,“邱思婷的资料画册我随时带在身上的,本来规定选手教练不可跟评委接触,但我是贵阳人,吃辣椒长大的,哪管这么多,冲到后台直接找到评审主席,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他介绍邱思婷,说这个孩子希望到德国来学习,他写了一个地址给我。

回国后,本应在上海转机回北京开庆功会的彭武在上海却离了团,“打BB机把邱思婷从学校call出来,一看,她留着长指甲、化着妆”,彭武严厉地要求她“把妆卸了,指甲剪了,到排练厅,好好给我复习,一个礼拜后(我)找人来给你录像”。录像带寄到德国,不出一个月,德国曼海姆·海德堡国立音乐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就到了,15岁的邱思婷就此插班到德国读大学三年级。

在成为德国慕尼黑巴伐利亚大剧院的主演之后,2008年,邱思婷想回国发展,办舞蹈学校。师徒俩在北京见面,彭武劈头盖脸就骂了她一句,接着说,“教舞蹈50岁以后再考虑。50岁之前你就是芭蕾舞演员,有芭蕾就有你,没有芭蕾你什么都不是!”听进了这句话的邱思婷,随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为一名自由舞者。

也许,这就是好老师的真谛,引导学生入门,关键的时候推学生更上一层楼。

每天坚持练功,教学永远不会停

不仅邱思婷,旅居法国的现代舞蹈家黄则玄、广东现代舞团首席余丽君、澳门演艺学院副校长何君妮都出自彭武的门下。

我很想当优秀的舞蹈演员,但时代、条件所限没法实现。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学生,看着她们在舞台上跳,我满足了,她们实现了我的演员梦。”彭武说,“学生成就我,看到她们跳上国际舞台,越来越进步,我也不能固守自己、没有进步啊,所以我每天坚持练功。

而在30年前,彭武的教学理念已然跟别人都不同。有人指责他教学成人化。“我教孩子从来不用儿童音乐,全是世界名曲或现代舞音乐,逼孩子看世界名著,比如《茶花女》。”有人不认同他用很多现代舞的观念教孩子。他注重开发孩子的自信,“有一定的基本功就行,用情用心带动身体,身体不要被规则框着”,他还教孩子们即兴舞蹈。

1999年,彭武辞职开办自己的五洋少儿现代芭蕾舞团,舞团名字寓意飘洋过海。每年他都带学生到海外比赛。高峰期开13个班,教600个学生,没有外聘老师,全是他自己亲自教,只请人收钱打杂。如今学生已经减到200人,设6个班,“以后可能还会减人数,但永远不会停,这是我的根,有了学生才有我,不是这些孩子反馈我、刺激我,我肯定就生疏了,丢了舞蹈。

农活达人

什么农活都干过,不求学历只求学舞

彭武兼具贵阳人的精干、广州人的精明,性格大开大合,开心时大笑大跳,严厉时嘴皮如刀,做事风风火火、不拖泥带水,而且要求完美,不美的东西过不了他的眼睛。这跟他的经历有关:出自革命知识分子家庭,少时历经苦难。

1958年,彭武在贵阳出生。他从小就爱翻跟斗、爬树、在墙头跑来跑去。1970年,贵州体操队本想要他,可顾虑到他父亲老革命的经历,主教练直说可惜。

12岁时,彭武全家从贵阳被下放到黔西南州兴仁县雨樟区青底公社三队,当了三年农民。“最搞笑的是,我姐初中毕业在当地学校当老师,我去上学,我姐给我当老师。学校教室是茅草房,风一吹,就嘎——嘎——响。”如今,彭武回忆起这段日子能大笑着讲述,但当年的日子真是苦:吃饭的时候筷子不时要甩一下,因为那时候大米不够,他们吃的是包谷饭,有包谷沙。每晚他跟姐姐要推磨,“磨包谷,簸箕簸,蒸笼蒸,蒸完洒水打散再跟米一起蒸。”插秧、打猪草、喂猪……他什么农活都干过。

那时候,偏远农村当地小伙子结婚靠抢亲,房东小伙子想来抢他姐姐,“吓死人!一个姐姐连夜偷偷跑回贵阳躲藏,另一个姐姐泼辣些,放话谁敢来抢就烧谁家房子,才把这事压下去。”彭武回忆,“当时全家的支柱是我妈,幸亏妈妈是医生,工资85块钱一个月,比县长还高。

1973年,全家回到贵阳,彭武趴到体操队的窗户上偷偷看训练,“我的邻居,已经是队里的佼佼者了。(我)心里难过。”说到此处,59岁的彭武还是红了眼圈。

回到贵阳后,彭武一边继续读初中、高中,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学跳舞。1979年,他高中毕业后难以找到工作机会,几经波折,好不容易被广西河池地区歌舞团以工代干要了。

此时,父亲的亲戚、战友逐渐恢复工作,彭武跑到北京投奔姑父——北京大学法学泰斗龚祥瑞。在北京,彭武到中央芭蕾舞团学了一年半的芭蕾,每天早上“从北大坐332路转106路车到凤凰桥,一个多小时。跟着练功、上课”,不求学历,不求文凭,只求学舞。

1983年,彭武已从广西借调到广州市越秀区少年宫工作一年多,可人事处长说,他是以工代干的身份不能调到广州,“当时我腿都软了”。幸运的是,三天后,调函来了……

港淘达人

坚持对美、对生活情趣的追求

尽管历经磨难,但彭武却跟同时代的大多数人不同,他一辈子追求完美和品质。

从小家里有很多世界名著,姐姐看完,我看。”家教不止读书,还有言谈举止,“一跷腿,爸爸‘啪’就打过来了;菜,只能夹自己面前的;看人要目不斜视,有一天眼睛斜了一下,爸爸说要抠我眼睛。

在姑父龚祥瑞家,“姑父姑母都很优雅,每天要喝英式下午茶。”耳濡目染,彭武懂得了什么叫生活品质。不是奢侈,而是对美、对生活情趣的追求。

如今,彭武59岁了,依然以一线演员的要求对待自己,以几十年如一日的超强自制力,每天练功,不吃晚饭,没有小肚子,身材胜过小伙子。“昨晚的晚饭是一个苹果一瓶酸奶”,他还向记者传授心得,“要保持体型好,吃东西要像喂猫,少量多餐,不要把胃撑大了。

此外,“每天排一身汗”。他忙得经常无法保证每天一小时的锻炼时间。在广州夏季这么热的天,他居然开暖炉、穿羽绒服跳舞蹈,“一段吉赛尔芭蕾,20分钟跳完,一身大汗,冲凉睡觉”。

对舞蹈的严谨和严格,也贯穿在日常生活中。20年来,日常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每个礼拜跑到香港购买背回来。被问及为何不海淘,他说,“不行!这是一种享受。”他对香港熟悉得惊人,跟售货员都成了朋友。比如,看上了超市的橄榄油,售货员会说,“傻瓜别买,下周打八折”,发现这件衫好靓哦,售货员会说“打折的时候帮你留住”。东西买完,不用费力背着,放在超市门口的药店,采购完毕回来再取。

为什么这么会生活?彭武总结了一下:“爱臭美,方方面面都得美、都有要求。

信时记者蒋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