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老虎的消亡
徐闻县城曾经老虎出没，全县虎患成灾。年轻人听此说法，或许不以为然，认为是胡编乱造，天方夜谭。可这是史实，一点也不假。
今年五一节前后，笔者约上几文友，实地探访徐闻山林，请教父老乡亲，追寻老虎的活动遗迹。
县长衙前惊遇虎
“八十多年前，徐闻的老虎多过猫”，上年纪的徐闻人知道这个说法。往昔，徐闻山深林密，老虎得势，这个吊睛白额大虫，俯视群兽， 称王做霸，繁殖较快。
| 古树参天的徐闻山林是老虎出没的地方（资料图片 曾青摄）
民国五年至十二年（1916—1933年）之间，徐闻地区老虎的活动范围，逐渐从林区向沿海扩展，从县北和县东的山区逼进县西部华丰岭至白沙湾一带的近海地区。
徐闻县高山岭下的猫狸坑（今雷州英利青桐洋）及西部华丰岭，因老虎猖獗，那时被当地人称为“景阳岗”，过往者提心吊胆。
| 徐闻和家村村前树林地是旧时老虎时常出没的地方（资料图片 曾青摄）
| 在徐闻下桥，往日的溪涧和丛林都是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资料图片 曾青摄）
老虎初时只敢在野外扑吃独行者，继而日渐猖狂，穿村入院，寻人为食，有时甚至多人在场，老虎也敢袭人。当时在徐闻，经常有老虎结队而来，不分昼夜，不论人烟稀稠，猛虎所至，遇害者不胜其数：
前山绿沟村村民谭某，一天晚上正在屋里抽烟，听见屋门响，起身开门，见无人，又关上；门复响，他再开。一虎跃来，把双爪搭在门板上，他顿时惊恐万状，缩回身子，死死顶住，把门关上，虎口逃生。
龙塘下池村一农妇一日在自家厨房煮饭时，发现一只老虎正探头从厨房锅灶的排水口瞪着眼睛瞅自己，她惊恐万分，惊中生智，把一大锅刚煮沸的粥从灶头的排水口中泼出去，滚烫的粥洒溅在老虎身上，老虎方才落荒而逃。
前山山尾村因靠近丛林屡遭虎害，不少人填入虎腹。虎口余生者陆续搬走，原近三十户人家的村庄，建国前夕已成废墟。经历类似的还有县城西北门附近的粽铺村，同样因虎害猖獗而逐渐搬迁败废。
老虎不但在村庄为害，而且敢于穿街过巷，招摇过市。当时的徐闻县城，常有老虎从城门硬闯进去，骚扰县府。
1936年某日傍晚，徐闻县县长办事归来，碰上县衙门前（建国后曾是县人民法院）有一只老虎正趴坐在那里伸着懒腰，由于距离较远，夜色矇眬，他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牛，当认出是虎时，大惊失色。
幸而县衙有很多偏门，他慌忙从一个偏门闪进院内，方幸免于难。
| 老虎生性凶残，是有名的肉食动物，有“山大王”之称（资料图片 曾青摄）
老虎出没，虎患频仍，在县志中有记载。
据宣统年间《徐闻县志》记载：“顺治十年（注：1653年），徐大饥，病伤虎伤，人民死者殆尽。”“二十年来，县东，山林深密，虎患最烈，牧子行人，被其吞噬者不可屈指数，然虎能死人，亦多死于人。近日，壮丁联团体，执器械而环搏之。每能入穴生擒，寝其皮而食其肉”。
据建国前徐闻商会的统计，30—40年代，全县每年死于虎口的有300多人。虎除咬人吃人外，黄牛、羊、猪、狗等牲畜，更是其狙击对象，全县每年虎口丧生的畜类，不计其数。
例外的只有水牛，水牛体大角坚而凶猛，敢于与老虎对斗，老虎常惧而避之。
老虎踪迹何处寻
往昔徐闻老虎的分布，以县城之东、之北较多，深山藏匿，出没为害。县城周边，山深林茂，老虎更是不少。后来向县之西和沿海乡村扩展，老虎结队，穿村过舍，咬人吃人，叼猪衔羊，虎患严重。
后来，开荒垦种，山林稀疏，原始坡岭日渐消失，老虎也无处藏身了。
据资料记载，徐闻县有老虎的记录，持续到上世纪50年代。1960年春，徐闻县还发现老虎，打这之后，再也见不到老虎了。
老虎比猫多，虎患一度严重，如今就找不到它的踪迹了吗？今年五一节期间的实地踏访，还是看到了它的一鳞半爪。
▼
南山镇山田村的“虎爪树”
| “虎爪树”被茂密的灌木丛簇拥（常盛 摄于2017年4月30日）
“虎爪树”位于徐闻县南山镇山田村，距县城约10公里。4月30日，我们专程察看这棵老树。
树在山田村之东，周围灌木丛生，野藤挡路，好不容易才辟开小径，到树头详细观看。离地面2米以下处，貌似老虎的扒痕，十分明显。
| “虎爪树”树围6.1米，高10多米，2米以下处有貌似的老虎爪痕（常盛 摄于2017年4月30日）
山田村 “虎爪树”的来历，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故事。
当年，有一农夫在田野劳动。那天，日薄西山，他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在返村的林间小路上，刚过高葱树，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他定睛一看，一只斑斓老虎蹲在路旁，虎视眈眈，张着血盆大口，就要袭来！
他起腿拼命地往回跑，情急之中，记起高葱树，就往树跑去，并迅速爬上树。老虎一跳扑来，前爪着树，望着树上的人却吃不着，急得猛扒树，大喘气，耍虎威，想把树上的人吓下来。而农夫则死死抱紧树。
老虎扒了一段时间，也累了，觉得无望，只好作罢，慢腾腾地挪动身驱，懒洋洋地走了。树上人这才敢睁开眼睛，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跳下树来。
这棵树让他躲避老虎追赶，保住性命，他感恩不已，在树前跪地三拜。此后，每年这日，都来树前拜谢。
老树高10多米，基围6.1米，簇拥在林丛中，老远就能看到。
| 对老树挂牌保护，我在徐闻县看过多棵，但树龄超400年的极少。（常盛 摄于2017年4月30日）
| 村民说，这是老虎留下的爪痕，多年后形状有了变化（常盛 摄于2017年4月30日）
高葱树树头处的条条印痕，是否老虎留下，有待植物学家实地考察，给人们释疑。
徐城东关武馆的虎皮
徐闻县徐城的东关武馆，原来有一张老虎皮，是建国前村民捕杀老虎留下来的，为镇关之宝。每年的元宵节等传统节日巡游时，当成公祖神像的座垫。
可 “文革”期间，该村陈英美村长，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顶不过红卫兵的纠缠，不得已将这张老虎皮毁掉了。
| 在徐闻县徐城东关武馆，90岁的长者徐达炎（右）介绍虎皮的来历（常盛 摄于2017年4月30日）
镇关之宝在陈村长手中毁坏，这成了他及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20多年前，广西有一商人，带着虎皮到该关兜售，村民看中，欲买下来。陈英美的儿子知道后，自己掏钱1000多元，买下了这张虎皮，送给东关武馆，等于偿还了父亲的欠债。
村民精心保管这张虎皮，视同珍宝。据说，在徐城的西关、南关和北关等几个武馆，还保存着80多年前的老虎皮，可那天踏访时，我们联系不上，无法看到。
和安公港岛上围追老虎
今年92岁的老妈，五一节那天，在老家冬松岛，向我讲述了她的娘家公港岛上，村民围捕老虎的故事。
那是1942年以前的事。潮水退干时，对岸山林的老虎，涉水到了公港岛。当时公港岛赤榔树一片茂盛，灌木密布，老虎蹿入山林。
| 虎叉是虎患时最好的打虎工具，这些打虎工具在徐闻农村的很多地方至今仍有保存（资料图片 曾青摄）
为了追捕这只吊睛白额大虫，全村青壮劳力齐出动，敲锣打鼓，提刀拿叉，围网追捕。人们还按当时农村的习惯，抬出宫庙里的公祖，烧香助威。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围追堵赶，终于成功捕杀了这只过海老虎。人们分食老虎肉，虎皮当成公祖的座垫。
勇士农场因打虎得名
在这次踏访中，一好友讲了勇士农场场长被老虎咬死的故事。听到故事后，我们查阅了场志，找到了相关记录。
建国初期，当时徐闻07117场（现勇士农场）在开垦的过程中发现有一只大老虎，这只老虎搞得开垦工人胆战心惊，人心惶惶。于是组织人员追杀，连轻重机枪、手榴弹都用上了，最后，老虎被打死了，但打虎过程中，场长徐维本被老虎咬死，另外一位职工重伤。
如今的徐闻县国营勇士农场，就是在垦荒时老虎袭击人，因打虎而得名的。
如今只能画中看
经了解，在徐闻频频出现的华南虎，又称为“中国虎”，是我国特有的亚种，原为中国分布最广、数量最多、体型较小，但资格最老的一个虎种。
| 华南虎的身体不大，却猛捷，扑力犀利无比（资料图片 曾青摄）
华南虎雄性约重149～225千克，雌性约重90～120千克，个头虽然不是最大，但对华夏文化的影响可谓源远流长。
时过境迁，“徐闻的老虎多过猫”的情景，只在梦中出现了。如今，在徐闻乡野，连老虎影子也见不到了。人们欲一睹老虎雄姿，已成奢望，只能从图画中，从影视作品中，从动物世界等电视栏目中，满足好奇心。
在湛江的动物园，偶有老虎表演节目，可这驯服的老虎，锐气挫折，凶猛磨平，徒有其名。
徐闻老虎是如何消失的呢？
开垦过度，虎巢倾覆
据了解，老虎在雷州半岛地区的消失，与栖息地的消失有着直接的关系。
根据《徐闻县志》的记载，徐闻的森林一直在大面积减少。1949年前热带森林面积达1396平方公里，是中国南方沿海县面积最大的热带雨林，到了1970年热带森林面积已骤减到604平方公里。森林的消失使虎无处藏身，也找不到赖以生存的食物。
群起追打，赶尽杀绝
“虎能死人，亦多死于人”“寝其皮而食其肉”，几百年来，徐闻人与老虎的搏斗，一直在进行。
捕虎方式有围网、设陷阱、装铁夹、埋炮等，后来捕杀方法更灵巧有效，老虎也更少了。建国后，对老虎的捕杀坚持不断，仅在1953年，徐闻县就有17只老虎被打死。
| 西洋村当年的打虎队队员王洽德老人（88岁）。当年的打虎队皆由村中最健壮的男子组成（资料图片 曾青摄于2006年6月15日）
当今，华南虎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皮书列为“濒危”级别，中国一级保护动物。全世界的老虎频临灭绝，抢救和保护老虎成了人类热门话题。
过去闻虎色变，现在见虎则喜。
十二生肖中，原来只有龙是虚构的，其余11个动物都与人们息息相关，老虎位居第三，可这个威风凛凛的山中大王，竟最终在徐闻消失，不由得让人沉思。
蛇行蛇路，虎走虎道，如果在大面积开垦荒地时，留下适当的原始山林，让老虎在控制的领地繁衍生发，那该多好！
徐闻荒山开垦种植后，橡胶遍野，茶叶铺地，甘蔗飘香，昔日的山林地，如今的“钱袋子”。可老虎的脚印绝迹，人们再也听不到老虎的啸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镜中观花，水中看月，画里看虎，令人心碎。老虎这个兽中之王，实在不应这样消失。
编辑： 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