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桶挑战背后别忘了他们 探访被遗忘的深圳渐冻人

26.08.2014  13:55
一个16岁的少年,是全家人的希望,患病三年。一个3岁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患病两年。一个46岁的母亲,生活不能自理,患病四年。

渐冻人患者石头是深圳“渐冻人联盟”的QQ群的成员,这个群的人都在深圳,都罹患ALS(渐冻人)症。深圳晚报联系了其中三名渐冻人,一个16岁的少年,是全家人的希望,患病三年。一个3岁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患病两年。一个46岁的母亲,生活不能自理,患病四年。

冰桶挑战背后别忘了他们

风行全球的“冰桶”挑战已经占据了从草根到名流的视线。不过很多关注“冰桶”的人却并不知道其背后的真实意义。也许未来在关注慈善秀的同时,你需要通过搜索引擎再做些功课,比如到底什么是渐冻人,“冰桶挑战”又为什么要帮助和关注这种罕见病。

也许你已经通过搜索了解到渐冻人这一问题,甚至脑海里已经呈现出具体的形象:著名物理学家霍金。不过我们也仅仅是关注到这一形象,我们多少还会认为如此罕见的病人,你永远碰不到。他们都活在遥远的地方,似乎与你没有交集。但实际上,在深圳就有不少渐冻人生活在逐渐冰封的悲剧当中。他们也通过一个渐冻人专有的QQ群互相取暖。

他们几乎是一群被遗忘的人。当深圳晚报率先在深圳媒体开启“冰桶挑战”之后,当中的一些病人终于感觉到他们可能会被关注,一些勇敢者终于自愿走出来接受深圳晚报采访,吐露心声。

我们并不是故意呈现病人的苦难。没有谁比病人更希望见到快乐的正能量。正如“冰桶挑战”的源起,就以一种幽默的姿态向世界呈现渐冻人。全世界都希望这些人从冰封的人生中快乐地抽离出来。这也是《深圳晚报》的媒体人真正尝试冰桶挑战的意义。就在深圳,就在我们身边,有你需要倾心关注的人们。

定波 目前跟姐姐住一起,他很坚强。

冰封后的生命执着

深圳渐冻人的失望与希望

渐冻人患者石头是深圳“渐冻人联盟”的QQ群的成员,这个群的人都在深圳,都罹患ALS(渐冻人)症。深圳晚报联系了其中三名渐冻人,一个16岁的少年,是全家人的希望,患病三年。一个3岁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患病两年。一个46岁的母亲,生活不能自理,患病四年。

在“冰桶挑战”愈演愈烈的背后,他们正经历着什么?

定波,你要乐观一些,最好找一些事做,比如去看看书……”他点点头,费力地挪动双脚,把深圳晚报送到门口,记者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忍住了,只看到这个16岁男孩的眼里含着泪。

自从去年4月,在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被确诊为肌萎缩侧所硬化症(ALS),即“渐冻人”症后,每隔两个月他就会来深圳找在这里工作的姐姐。7月17日,他独自一人来到宝安区福永街道,和姐姐见面。

定波 走路越来越吃力,双手也越来越没力气。

被确诊为“渐冻人”症后,何定

波的青春就被冰封了。当时读初二的何定波从老家湖南郴州汝城县土桥中学休学,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过校门,即使他在学校的时候因为走路姿势的问题经常遭到同学的嘲笑,现在的他还是很想回到曾经自己很讨厌的校园。

从何定波家到土桥中学要经过长长的一段上坡路,三年前,读初一的的何定波突然发现自己歇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摔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没敢告诉父母。直到有一天,体育课上,以前跑步总跑第一的他,这次却跑了最后一名。班里的同学经常笑他走路的样子,当顶波变得越来越内向,不愿去学校,每天在外辛苦打工的父母送他去县城医院检查,医生说检查不出来是什么病,家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与此同时,定波的病情却在不断恶化:四肢无力,腰部弯曲困难,双手肌肉萎缩变形,双足肌肉萎缩,畸形(高弓足),手脚不灵活,走路吃力容易累,易跌倒,上楼困难,无法体育运动。

定波 走路越来越吃力,双手也越来越没力气。

家人立即带着他去了市郴州人民医院就诊,病急乱投医,看了很多专科,做了磁共振,肌电图,血液常规检查,最后到了神经科。

肌电图报告显示:运动神经元损害,怀疑是肌萎缩侧所硬化症。医生告诉他们,目前定波的病无法医治。

定波是家里的唯一的儿子,年过五十的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他们不愿意相信小小年纪的定波会遭遇这样的病魔。2013年4月,经全家人一致商议,姐姐何利燕带定波来到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找到ALS病的权威专家姚晓黎教授,做了一系列检查,最终确诊为ALS。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7天里,定波不说话,不吃饭,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劝,他都沉默,有时候会号啕大哭。一个星期后,父母接他回了湖南老家,姐姐回到深圳工作。医生告诉他,要好好养病,保持乐观的心态。

随后,定波就开始了从老家到深圳来回迁徙。

吴红霞已经不能生活自理了。

在姐姐的出租房里,定波的日子是很孤单的,尤其是姐姐上班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无聊的时候,他会上网打发时间,在QQ里问:在吗?如果别人理他,他就会聊下去。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人理他……

他说,他最喜欢跟老家的一个女孩聊天,女孩是以前的初中同学,长得很可爱,现在辍学在老家卖衣服。定波告诉我:“我很喜欢她,但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每当女孩在QQ里问候他的时候,定波会很开心。

定波记忆中所有的美好时光都停留在没有和ALS遭遇以前。他喜欢和农村的小伙伴一起下河捞鱼,捉泥鳅,上山打野兔,把西瓜掏空装上泥放在路边等爱贪小便宜的路人来捡……这一切都离定波越来越遥远了。生病后的定波在老家养了很多兔子,白的,黑的,灰的,还有一只黄色的……无聊的时候,定波就跟兔子玩。

每盒4300元的力如太,只够吃28天。

每天下午,定波会出一趟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他要帮姐姐做晚饭。300米的路,他要走上半个小时,因为双手已经开始萎缩,没有力气,所以他只能炒一些简单的菜。他告诉我,其实他不想出去,因为害怕别人盯着他走路的异样眼光。

每天晚上姐姐何利燕回家,看到弟弟在厨房忙碌,她都会心头一暖,觉得自己的打拼是值得的。

为了控制萎缩速度,定波现在每个月都要服用唯一被国际FDA批准的进口药(力如太¥4300/盒 56粒),只够28天的药量。何利燕每个月的工资只有3500元,每个月她和父母各出一半的钱为弟弟买药,基本没有结余。为了给定波治病,父亲常年在外做装修,母亲打零工,已经欠了上万元的外债。定波的父母曾经为了给定波治病信了一个偏方,被骗了5000元。从此以后,一家人再也没有相信过那些能把定波病治好的谎言。

在700多人的“渐冻人联盟”群里,定波是年纪最小的患者。

定波走路越来越难掌握平衡,从虎口处开始萎缩的右手,凹陷越来越大,只有两根手指头还有知觉,左手也开始慢慢使不上力气。他一天天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糟糕,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

忐忑等待“冰桶”营救

46岁的吴红霞在得知自己患了ALS时,眼泪流了一个月。当她发现自己包不了一只饺子,拿不起一双筷子,用钥匙开不了门,双手渐渐没有知觉,经常摔得鼻青脸肿,她都以为只是小毛病。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年,直到双腿无法站立,她才意识到事情的麻烦。

去年12月在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经过两次检查被确诊为ALS,随后,又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樊东升教授那里再次确定。此时,吴红霞已经不能生活自理了。

吴红霞和丈夫陈鹏2010年从湖北黄冈来深圳,靠着做裁缝赚钱供养一双儿女。吴红霞患病后,陈鹏接的活儿更少,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了。他们不断搬家,只为租到一处更便宜的房子。一家人现在住在长龙地地铁站附近的布吉新村的一处农民房里,没有空调,光线不好。

吴红霞现在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丈夫陈鹏只能从饮食上来增加她的营养。两人结婚24年,吴红霞陪着丈夫走过天南海北,一路相濡以沫。“我现在按摩的技术可高了,都是从我媳妇儿身上练出来的。”陈鹏开玩笑说。自从吴红霞患病后,她的生活起居丈夫一手承包了,吃饭,穿衣,洗澡每一样都是陈鹏亲自来。陈鹏说:“老婆得了这样的病,我也有一半的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看着别人夫妻都可以一起出门,我想到我们夫妻俩,就觉得难过。

吴红霞已经有半年没有下过楼了,现在的她很害怕见到以前的朋友,每次当有朋友来,表现出很同情的眼光,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唉,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病……吴红霞会觉得很难受,她需要的是宽慰和鼓励。

患病后,吴红霞学会了上网。在互联网上,ALS病人建立了自己的论坛,如:互动神经元病互助家园,康尔365渐冻人专版等。吴红霞在论坛上注册账号,但她很少发言,她默默关注其他病友的故事,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群人跟自己经历着同样的磨难。

吴红霞也是从论坛上知道“冰桶挑战”的活动,她认为这是好事。“不管有没有违背初心,至少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我们。”吴红霞说。丈夫陈鹏在知道这个活动后,甚至想组织深圳的家属在世界之窗进行“挑战冰桶”活动,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作罢。

陈鹏注意到,挑战冰桶活动的捐款大多去了北京瓷娃娃关爱基金,这些钱能不能用到ALS患者的身上还是个未知数。

目前政府并没有针对ALS建立起一个权威的社会捐助体系。大多数病人都是像吴红霞这样靠着家属一天天的护理来维持生命,对于他们来说,难的不是如何去死,而是如何活下去。

不过,“冰桶挑战”活动并没有影响到吴红霞的生活。无论网络上多么热闹,她目前最大的愿望,是有人能够捐助一台合适的轮椅,她想出去看看阳光……

坦然平静地自己承受

胡然见到深圳晚报记者的第一句话是:“我在微博上看到深圳晚报的总编在进行‘冰桶挑战’,所以我来面对记者,让更多的人了解ALS。

2013年6月,胡然在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被确诊为ALS,今年3月又在北京协和医院再次被确定,至此,胡然才相信自己是ALS患者。在去年6月这之前,胡然被诊断为键盘手,连枷臂等与ALS无关的病情。

今年37岁的胡然,自2005年到深圳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里。通过自己的奋斗,已经在深圳置业,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有深爱的老婆和3岁的女儿,事业正红红火火。

此时,命运却向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确定诊断结果后,只告诉了自己的老婆。70岁高龄的父亲问胡然:“儿啊,你怎么老是摔跤,走路不稳啊……”胡然此时会编出各种理由来搪塞老人,老人也就相信了。

胡然现在依旧每周正常上下班,他的同事除了发现他用电脑打字的速度慢了很多,下楼梯的时候需要用扶手,在狭小的空间转不过来身。这些现象,并没让同事们联想到ALS。

在“挑战冰桶”活动没有风靡以前,并没有多少人了解ALS,人们只知道,科学家霍金患的是此类型的病。甚至在活动之后,还是有人把ALS与“瓷娃娃”相提并论。

在美国的权威医学杂志上,ALS是指肌萎缩侧所硬化症,罹患ALS的病人。肢体活动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困难,疾病进展的快慢因人而异。随着时间的推进,患者会出现行走、言语、进食、吞咽以及呼吸的困难,从而导致一系列损伤和疾病的发生并最终死亡。

胡然对这样的过程了如指掌。自从患病后,胡然在国内外各大医学网站去了解ALS。胡然是从武汉大学金融系毕业的,他相信科学。

胡然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属于患病初期,他已经停用了力如太,改吃维生素E和辅酶Q10来补充营养。自从生病后,胡然的体重下降很快,1米8左右的个子,现在只有120多斤。

力如太是处方药,目前只有北京、上海、广州才能买到。力如太在原产地法国卖268.94欧元,折合人民币近2200元。在台湾地区需要9600台币,折合人民币2000元。但因为缺乏渠道,并没有多少患者可以用到价格相对优惠的力如太。力如太目前没有纳入国家医保范围,吃药只能自费,这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承受得了,所以很多患者面临着没钱吃药的状况。

胡然说,吃药的这些钱不如把它留给自己的女儿。

在胡然的车里的正前方放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照片,灿烂地笑着。3岁的女儿不知道爸爸患病,每天胡然下班他都会奔跑过来要爸爸抱,他的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只能用左手坚持一分钟。女儿经常会骑上他的肩膀,弄得他生疼,但胡然还是忍着。

因为现在不抱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胡然很平静地给我讲述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也做好了准备,安排好人生后面的每一步。所有的这一切,他都自己承受着。

胡然仍旧对未来抱有希望,而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研究出治疗ALS的药。让这些罹患ALS的病友能够体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