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文学评论怎样走出“窄路”? ——论全媒体时代文学评论的寻路与重建

16.07.2014  12:31

郭    军

文学评论正在“窄路”上越走越远。

今天,文学评论已经远离了大众视野。它们或是藏在学术刊物里,远在深闺无人识;或以书评或  “软文”的面貌充斥于媒体舆论场;又或成为某种党同伐异的小圈子游戏。那么,文学评论最根本的服务对象——读者,在哪里呢?

答案是:读者正在流失。与读者一同流失的,是文学评论的在场感和对时代的理解力。当代中国正经历着史上最深刻的社会转型,遗憾的是,面对转型中国复杂的社会现实,不仅中国文学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失语,文学评论也失去了诠释时代的能力。

文学评论失语的背后,是结构性问题的困扰:文学评论的价值定位、现实功能和具体作用尚待理清,文学批评所秉持的实事求是精神,直面文学创作的写作态度又面临挑战,文学评论的价值还未彰显,就面临凋谢。当文学创作在急遽转型中日益迷茫,当经典写作向消费写作、私人写作转变,文学评论貌似在场,实际却缺席了。如果读者试图从文学评论中更好地理解这个时代的文学创作,得到的只能是加倍的迷茫。对时代的深刻解释,成为当代文学与文学评论共同缺失的东西,比文学情况更糟糕的是,文学评论这场漫长的转型,依然看不到尽头。

就在一片迷茫与混乱中,由大数据、多元传播领衔的全媒体时代悄然到来。在这样一个评论无处不在、人人皆可发言的时代,大众评论将给文学评论带来怎样的变化?大变局下,文学评论自身,文学评论与文学创作之间存在怎样的矛盾与张力?传播碎片化将怎样改变文学评论的受众与文学评论本身?当代文学评论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径,未来应该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文学评论如何在重获对时代的解释力中重构自身的权威性?这些问题如此迫切,却缺乏系统全面地思考与解答。

应该承认,在今天做文学评论比任何一个时代都难。如果说在传统中国,批评家面对的是一个封闭的世界,那么当更加开放与互动的全媒体时代到来,文学评论不仅要直面内在结构性问题,也必须解决路越走越窄的问题。

窄路也是一条路,路走窄了本不可怕,可怕是与时代渐行渐远,窄路终究走成死路。现在,文学评论必须在全媒体时代的文化环境下找到自己新的路。

一、文学评论的系统性危机

在探寻未来的路径之前,必须首先拨开笼罩在文学评论周围的迷雾。对于评论者而言,普遍性的迷惑在于:上世纪80年代文学评论的范式赖以存在的具体的历史语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么,新的评论范式在哪里?

读者也有读者的迷惑:进入全媒体时代,网络快评、酷评、网评、圈评、商评随处可见,到底应该信谁:批评家还是微博达人,纸媒还是微信?

如果把文学评论的生存之道作为一个找寻的结果,我们首先要寻找其前因,而如果失去对隐藏在文学评论乱象内部的深层肌理的发现与理解,我们将一无所获。

1、乱象丛生:商业化、人情化、泡沫化与疏离化

为什么公众不关心、不相信、不想读文学评论?首先是文学评论自身有问题:专业水准不够,缺乏理论深度;写作随意,没有文学美感,或者只剩“文学美感”;分析不深入,就作品说作品,缺乏整体把握和宏观论述,或者连作品阅读也略过了。混乱的脉象下,我们可以初步诊断出当下文学评论的几个典型病因:

第一、商业化。如果说20世纪70年代以前,政治化是文学批评的头号大敌,很多评论在政治面前投鼠忌器,放弃了批判的武器,失去了主体精神,那么当下文学评论则面对着商业化这个新的大敌。商业化裹挟下,大量缺少思想内涵和独立见解的批评泡沫涌现出来,最可怕的不是泡沫,而是从评论者到读者,都对这种商业化的泡沫评论习以为常。问题是泡沫多了,啤酒还剩多少呢?

第二、人情化。一个独具中国特色的文学评论现象是:作品研讨会越来越多,好作品却越来越少;会场越来越豪华,作品却日渐寒酸;“红包”越来越厚,研讨的内容却越来越薄。文学评论的态度,本该是当说则说有一说一,现在却成了场面话连篇,甚至由于缺乏对作品的细读,连场面话也品质欠奉了。文学评论如同鉴宝,掌握话语权的专家学者如果不能有实话实说,不仅无法成功鉴宝,还可能“变废为宝”,这样的评论,在公众眼中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呢?

第三、泡沫化。当代文学评论一个令人难堪的现实是,评论价值迷失。随着大量空发议论、敷衍成篇、东拉西扯的评论出现,文学评论不仅失去了评论的风骨,也失去了基本的品质。而相对于甘于平庸的平庸,另一些伪装高大上的评论更令读者生厌,这些批评文章晦涩难懂、术语连篇,看上去很有内涵,实际上根本没有深入的个人思考与价值评判,甚至连评论对象都没有真正搞清楚,如此故弄玄虚当然只会将读者赶走。

第四、疏离化。文学评论在日渐功利化的同时,也日益原子化、疏离化,使得奇文共赏之的文学评论传统走向瓦解;学院化评判体制之下,由于各种理性计算因子开始渗透到写作者的写作逻辑中来,文体的学术化僵硬、西化现象以及刻意的学术化成为暗潮,文学评论越来越与文学现场、与读者的关系趋冷,导致了文学批评与文学本身的疏离。众多批评家搬用外国批评理论来解读中国文本,可在具体而生动的中国现实面前,再多的解释、注释也缺乏足够的解释力。于是文学评论在日益远离公众关注的同时,也与本土文化、与当代社会日益疏离。一句话,文学评论上不了“西天”,又接不了地气,这样的评论无论从文体还是内容看无疑都是极其尴尬的。

2、以何为美:乱象背后的审美体系缺失

与胡乱吹捧相对应的,是过去几年评论界屡屡出现的对攻局面,以及媒体刻意组织的一些“直言不讳”的狠评、酷评。如果上述两种看似对立的评论态度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就是审美标准的缺失。

当代文学评论经历了又破又立的发展历程,引入西方现代文学批评观念与方法,在当代社会文化语境中辗转前行。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突破了审美趣味的局促与狭隘,将文学审美从圣坛拉回民间,从精英回归大众,从艺术回归生活;另一方面,也在审美的自我解构中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即面对文学创作的“过度娱乐化”、非理性化、低俗化和媚俗化,文学评论逐渐丧失了判断的准绳——文学评论是审美的过程,但什么是美呢,当老革命遇上新问题,老革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从更广阔的社会学角度讨论,文学评论审美无力背后,是当代中国社会变革发展中社会价值观的缺失与迷乱。当社会变革带来人们生活方式到思想观念的多样化,有关于是非、善恶、美丑的基本价值评判标准也发生急剧改变,这本是转型社会的必然现象,问题在于,高速发展之下,精神价值缺失与审美价值迷乱成为发展的伴生症,时代的病灶反映于文学,也令文学评论无所适从:普遍的价值多元主义和价值虚无主义之下,何以审美,又以何为美?

3、标准缺失:只有争鸣,没有共鸣

当下的文学评论,早已经告别作家与批评家“围炉夜话”的时代,共识难寻,对立成为常态。

评论者相互对立。对一些文学现象与文学作品,争鸣本该是常态,但在价值标准和艺术标准缺失的背景下,无论是面对《炸裂志》这样的煌煌巨作,还是《小时代》这样的争议之作,批评界永远各说各话,观点各自表达,惟共识难寻。

评论者与创作者对立。许多创作者直言从不看文学评论,而评论者则在“捧杀”与“捧杀”之间选边站,以致只见评论,不见回应,只有质疑,没有解释,只有对立,不见共识。当评论与创作成为两条平行的直线,文学依然是文学,文学评论还是文学评论吗?

评论者与读者对立。全媒体时代冲击下,无论学院评论、作家评论,还是媒体评论,都在日益远离读者群,对于读者来说,一句来自微信群的推荐,远比媒体几个版面的评论更有说服力。当文学评论失去了文学创作与文学欣赏之间的桥梁作用,只能无奈走向寂寞。

文学评论提倡百家争鸣,但不能只见争鸣没有共鸣,中国自古文论的传统,从不缺乏争论、置辩与辩驳,但也总有笔下厮杀堂前酌酒的雅士之风。然而摆在人们眼前的,只有文学评论现实版的炸裂志与小时代,炸裂式的意见表达背后,终究是透出一个小字。

价值多元之下,共同标准是求同存异的前提,有标准地欣赏,继而有标准地批评,才能建立文学的公共空间,也才能实现文学评论与文学之间的相互滋养,这也是建构一个学术与精神共同体的基础所在。标准的缺席,这是当代文学评论的命门所在。

4、窄路之窄:文学批评失去了时代担当

种种乱象背后,是文学评论土壤日益贫瘠的事实,土地欠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土壤从此失去孕育希望的能力。在文学评论的土质进一步恶化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危机的根源是什么。

俗话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同一部文学作品,不同的读者会产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理解,而在今日中国,社会观念的急促转变正在产生无数新的“哈姆雷特”——社会价值观与阅读习惯改变了,文学创作改变了,文学评论该如何继续引导全社会的文学审美?文学是时代的镜子,文学评论是文学的镜子,面对一个面临五千年未有之变局,无时无刻不在更新中的中国社会,文学评论该如何穿越迷雾去发现并诠释时代的本质?

这或许就是文学评论重重病灶的根本所在,当文学评论在传统观念的影响、西方现代理论的冲击、新的话语体系寻求中迷茫失路,失去了理解时代的能力,也就是失去了评论文学的能力,失去了对读者精神关怀的能力。

有心的读者未必能作出高明的评论,却可以提出高明的问题。读者不是评论家,但却时刻感受着时代的体温与文学的变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真正决定了文学的风向。当文学评论失去了对时代心灵的感受力,失去了与读者的共鸣,也就失去了生命力,凋零就成为必然。

最值得警惕的是,失去时代担当的文学评论,势必日益被庸俗化、商业化感染,令文学评论的土壤进一步劣质化。

真正的文学评论,应该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从文学评论方式中,本该能够认识到某个时期的艺术思维程式;从评论观念本应能透析出当下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从评论话语中本当能够发现时代的心灵,这样的文学评论才是具有时代担当的评论。真正的文学评论不是追逐时代的影子,而是登高望远,眺望时代的全貌,发现文学的本质,才能发出宏阔而准确的评论,说出时代的声音。

二、全媒体时代的文学评论变局

在应对系统性危机的同时,文学评论还必须面对“全媒体”时代的转型与挑战,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的。

随着全媒体时代媒体技术及其媒体文化上的深刻变化,网络界面掌控了全媒体时代文学的生产与消费,文学审美正在经历从审美乌托邦到审美平庸化的转型,传统形态正经历从单一到多元的转型,网络、手  机、移动电视、触屏媒体、数字电影、3D  电影、数字杂志、数字广播、MP3\MP4\MP5、DV、卫星通讯等媒体和终端,将为文学需求不同的受众提供分众化的信息,这不仅将带来信息碎片化和受众碎片化,还将深刻改变文学的创作理念、  传播途径与阅读方式,文学已经被全媒体时代深刻改变,而新的改变还在发生。 

文学评论与时代的关系是如此紧密,当我们试图廓清文学评论的核心问题,就必须拉开视角,由全媒体时代的种种变化中进入,方可得窥真实,并对文学评论的危机形成更深刻地理解。而要重建文学评论的价值,也必须从全媒体时代的变化中破局——危机与挑战,在这里;重建文学评论的机遇,也在这里。

1、文学创作V文学评论  繁荣V冷清

载体形式和技术的转换只是外在,更重要的是,在全媒体的大格局下,中国文化的融合、转型与变革势在必行,但在进入全媒体时代之前,文学和文学评论必须首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有关分裂的的叙事——繁荣与冷清、热闹与沉寂、发展与停滞,对应着当代中国对比强烈的现实,也对应着当下社会不安、焦虑、迷茫的精神表征。它和整个社会一样,急切地试图寻找着精神和现实的出口,但又深陷在重重困境中难以脱身。

这种矛盾性既体现文学创作与文学评论之间,也体现在文学评论内部,至少有三个层面:

一是文学创作热闹与文学评论相对寂寥的对比。比起文学创作表面的繁荣,文学评论无疑是寂寞的,无论是作品数量、社会关注度、社会影响力,甚至是创作收益的比较看,文学评论都在被文学创作甩远,相比留在公众视野中的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正在日益远离公众、远离读者,渐渐成为一种被遗忘的艺术。

对于中国文学来说,这种现象同样是可怕的,因为它使得文学创作正在变成一种未完成的创作。任何的文学创作,如果不经过文学评论的阐释和评价,而只是经过文化市场的检验,那么能够验证的就仅是其商业价值,可作为一个精神产品的生产过程,因为缺少了画龙点睛的一笔,这样的文学创作依然是不完整的。

德国戏剧家莱辛曾说:“批评据说能把天才窒息,而我自谓从批评得到了一些类似天才的东西”。如果文学评论继续寂寥下去,困境中的当代文学创作是否会进一步失去那些仅剩的“类似天才的东西”。

二是文学评论表明繁荣和内在贫瘠的对比。如果仅仅从现象层面来看,文学评论依旧热闹,甚至呈现出一片众声喧哗的景观,尤其是大众评论的兴起更为文学评论营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表面精彩。可为什么更多的表达却解决不了上世纪90年代延续至今的“批评的失语”的问题?是什么令文学评论繁荣却贫乏?

需要分辨的是,那些井喷的究竟算不算文学评论,是不是普希金所说的“揭示文学艺术作品的美和缺点的科学”。一旦文学评论失去了自己的评价尺度、评价标准,失去了自己的方法论,所谓的评论就只是一些即时性的、随意的、片段的感想、体会和意见,那么喧哗的依旧喧哗,贫瘠的依然贫瘠。

三是“思想之大”与“学问之小”的对比。陈平原曾说到上世纪90年代中国学术界的“空疏”,也就是思想之大,学问之小。这样的问题是如此鲜明地呈现在文学评论的现实之中,比如现行体制内许多高校不满3000字以上、未在纸质刊物上发表的文学批评不算科研成果,而高校每年对老师均有科研工作的定量要求,于是令人尴尬的局面出现了:从形式上看,满目都是文学评论成果,但那些被架空的思想成果能算成果吗?

一部当代文学评论发展、变迁的叙事,其实也是当下各种社会文化发展变迁叙事的合力,文学评论无法自外于当代中国文化的浩荡洪流。而文学评论的走向,某种程度上,就隐藏在这些看似矛盾的文化现场的冲撞、交集中。

2、全媒体传播V传统平台  大众评论V精英评论

全媒体时代于文学评论而言,最深刻的影响或许在于,全媒体传播带来的文学评论格局的演变。

众多发表在各类文学论坛、社区,以及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上的文学评论,跟在传统平面媒体上传播的“正规军”共同构成了全媒体时代的文学评论格局。大众评论尽管不被传统所承认,却深刻改变了文学评论的固有格局,草根开始拥有话语权。

随之改变的,是文学评论的话语范式,有网友用“八股”和“八卦”予以划界:“平面书评比较八股一点;网络书评比较八卦一点。”有意味的是,传统精英文学评论面对草根的挑战,正在迅速地面临公众热情的流失。那些在传统话语模式中形成的习惯,如长句叠加、专业名词的堆砌、虚词的繁复等,被证明并没有帮助传统评论留住读者,反而令读者远离。根据网络调查,相比那些专走精英路线的影评、剧评、书评,网友更愿意读豆瓣、微信群的评论留言,即使那是零碎的散章,且不被专业评论者所认可。

文学评论的去精英化,是与文学的去精英化同步的。文化和文学的民主化,打破了精英知识分子垄断文学和文化活动的局面,使得更多的大众能够参与到文学和文化活动中来。但是,如同文学去精英化带来的副作用一样,虽然给大众参与文学评论提供了可能性,却不能保证这种参与的质量。 

在现有文化环境下,娱乐至死的文化范围直接引发了文学评论犬儒化、无聊化、欲望显性化的倾向,它们一方面与沉重的精英文学评论构成巨大的反差,一方面也因为这种反差获得公众的追捧,令精英腔调的文学评论进一步被边缘化。 

一个亟待理清的问题是:什么是文学评论。如果说只有具备学理性的评论才能称之为文学评论,那么,随着大量粗制滥造的流水线式评论出现在传统传播平台,精英评论的合法性就难免受到公众质疑。逻辑上难以自洽的是:既然一些研究不深、粗枝大叶、浮光掠影的评论也能被称之为文学评论,那么那些为公众喜闻乐见的多媒体平台上的评论为什么不能被称为文学评论呢?

变局之下,传统的边界正在被打破。不可否认的是,大众评论在理论素养、写作技能等方面有种种不足,但同样无可否认的是,在文学批评的危机边缘,正是一些“不够格”的草根评论守住了文学评论的底线。 

草根大众评论会根本上颠覆精英写作吗?至少从现在看来,这无疑将是一个漫长的博弈过程。更值得思考的是:当人人都开始评论文学,文学评论又该何去何从?

或许可以说,中国当代文学评论迎来了这样的一个历史时期:既必须整合各种学理、理论冲突,又必须面对不同媒体平台的矛盾与共存。它需要为精英找到共识,同时也需要面对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草根评论的兴起,并要在两者之间找寻平衡,突破固化的评论体制,重建被全媒体时代重塑的文学评论格局。

3、浅文学V深文学  在场  V缺席

全媒体时代文学审美表征呈现为娱乐化、平面化和大众化。大众审美趣味的转变和文学创作迎合大众,靠拢消费的必然变化是浅阅读的兴起与深阅读的退场。

与之相对应的是,浅文学的流行与深文学的落寞。网络媒体逐渐取代传统图书市场成为公众阅读的主渠道,而玄幻、仙侠、穿越、职场、官场、后宫小说等浅文学作品成为市场的主流。一个被出版界反复提及的案例是:郭敬明主编的《最小说》旗下刊物月发行量比最有名的几本传统文学期刊加起来还多。

与这种趋势相对应的是,文学评论在浅文学领域的缺席。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在于,专业文学评论者不屑于进入上述文学场域,甚至不认同网络文学、青春文学是文学,当全媒体时代引出一条新的河流,精英们依然将脚留在过去的河流里。

问题在于,无论是否被承认,新的时代大幕已然拉开。在青春文学等浅文学被市场热捧的背后,实则是社会整体文化心态、阅读心态的转变。

在日益开放的全媒体时代,我们却无奈面对着传统精英从精神到写作的自我缺席。在心理上,他们已经同构于多年来固化的利益结构,任何可能改变这一传统结构的改变都可能引发他们本能式的拒绝。

这种矛盾的后果是,我们整个时代失去了对变化中的文学的描述能力:没有浅文学的中国当代文学是不完整的,但是浅文学受欢迎的原因是什么,80后创作的优缺点是什么?如何这评价这一代新作家和他们的写作?我们的文学评论却没有做出回答。这样的损失不仅属于文学的,也属于文学评论本身。

面对全媒体时代新的文学形态,我们迫切需要的是文学评论界迅速在场,并且建立新的话语体系和分析架构,进入而非主动离开这条变化的河流。没有人可以自外于一个时代的到来,问题只在于,当新的时代出现时,你是在场,还是缺席。

4、斗争武器V消费产品    学院V媒体

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的六十年,按照现在当代文学研究习惯上的划分是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

如果说前三十年的批评是政治批评,文学评论用这个标准来判断是批评武器;后三十年,新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我们的文学批评则成为了一种生产,成为了一种消费时代的话语生产,不仅文学创作成为了一种消费,文学评论也成为了一种消费。

今天的文学评论是对过往的一种反思,同样值得反思的是,为什么80时代的文学评论可以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而今天的文学评论却被商业化写作占据,时代的种种变化下,是否文学评论的独立品格也注定没入历史的大幕中?

与这个命题相对应的是:文学评论如何在学理和媒体之间找到平衡。

全媒体时代的显著特征是:电子文化压倒纸质媒体,大众媒体压倒精英文化。文学批评离不开传媒,必须通过媒体传播自己的声音,然而进入全媒体时代,面对刊物、书籍报纸副刊、网络电视、排行榜、研讨会或者新闻发布会等全媒体传播形态,文学评论的路却越走越窄,为什么?因为评什么不评什么,发什么不发什么,以什么样的话语方式言说,从进入媒体传播那一刻起,就受到发行量、点击率、收视率等多种因素的制约。如果说在“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头里,评论者正好心无旁骛秉“”直言,那么在媒体时代里,能否对现实利益保持足够的警惕,保持文学评论的纯正,显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在全媒体时代,如果仅仅在一种学理层面来完成文学评论,当然会将文学评论带到一个曲高和寡的窘境,但是反过来,没有这样的学理模式,或者因为媒体考量放弃掉学理的严谨性,文学评论还是文学评论吗?两者如何结合,或将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文学评论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文学评论的重建:找回传统、理解时代与创新生存

每种文学形态都从他的传统里走来,经过现在,走向未来。过去往往值得怀念,现在通常矛盾重重,未来总是不可预期。文学评论亦然。现在文学评论必须面对一个沉重命题:向何处去?

传统中包含着历史逻辑,能否意识到它并遵循它的规律,是挑战,也是生存的锦囊。传统注定会被带进现时的文化结构中,变成“现在”。而现在文学评论的际遇,又会为未来的全媒体传播形态和文化结构所形塑。过去之门没有关闭,而未来之路,也取决于我们如何穿越文学评论的乱象与变局,在传统与创新,过去和未来之间找到文学评论的重建之路。

1、找回传统:重建文学评论的精神品格

文学的成长、文化的传承以及文明的培育中——文学评论在这个过程中,功用与价值何在?一个本来没有疑问的疑问,现在成了一个疑问。在文学评论面临价值质疑的当下,如果我们以历史为线索,将会发现什么样的答案呢? 

文学评论,本该是文学的一面镜子,也是时代的一面镜子,它本该为文学正衣冠,帮助大众理解文学,帮助文学理解自己,进而更好地理解并诠释一个时代。

但是,现在文学评论似乎连镜照自己的能力也失去了。评论的价值不仅被忽略,甚至被污名化,评论者自我游离乃至缺位,在读者的眼里,文学评论如果不是作品的广告,也只是小圈子的游戏。专业文学评论作者可以是作家的吹鼓手,是朋友间的捧场,是宣扬政绩的工具,唯独不再是烛照作品的“”与“”,是作家的“知音”、“诤友”,是文学与大众的沟通之桥。

某些迫切的问题必须尽快得到解答:文学评论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有标准,只有找到这些答案,文学评论才能重新找回在文学、在时代中的位置。

这需要文学评论摆脱一切商业化、功利主义和各种人际关系的影响,不论外部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必须最大限度维护其独立价值,要让读者觉得文学评论是可以信赖的。以此为基础,文学评论才能回到问题的根本,去发现文学的审美,寻找文学的精神价值,解决困扰已久的理念之争。换言之,如果无法找回应有的独立品格,对文学评论系统性危机的解决就无从谈起,因为失去尊严的文学评论也不再是文学评论了。

由此,我们可以把重建文学评论的精神品格,视作化解文学评论系统性危机的第一扇门,能打开这扇门的,是文学评论作者们,遗失的传统只有靠他们自己找回来。

2、理解时代:文学评论要站在时代的高岗上

物质化的喧嚣中,在转型时代的剧烈变革里,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人们争相发言,却又倍加困惑。当代中国文学对时代的欲拒还迎,归根到底是对时代脉搏的难以把握,那么文学评论该如何面对这个时代?

文学评论终究要尝试理解这个时代,不仅要理解时代的精神焦灼与惶惑,而且要超越同情之理解,在对文学的解读与品鉴中为时代找寻答案。这里的“时代”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不仅关乎宏远与崇高,也关乎命运与人心,关乎理想的追寻,也关乎现实的困境,关乎梦想,也关乎梦想之难以实现,关乎人类基本价值,也关乎民族的特性。文学评论应该关心时代变局中最深刻的变化,也要关心变化中那些坚若磐石的,不变的永恒价值。唯此,文学评论才接上了时代的地气,理解时代才能为时代所理解,了解人心才能够打动人心。

从文学评论与文学的关系解读,如果文学与文学评论在对时代的解读中,一个雾里看花,一个醉里挑灯看剑,结果当然是一笔糊涂账。反之,文学评论读懂了时代,就读懂了中国文学。

然而当现实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更需要文学评论在“生机勃勃、乱七八糟”的中国文化现实和文学创作的纷繁乱象中保持一份独立与冷静,做一个合格的守望者。如果说,文学正在与中国一起走出历史的三峡,那么,文学评论可以在峡谷的四周守望、观察与提醒,唯独不能置身其中随浪奔浪流。

一个困扰中国文学评论的关键问题是:为什么我们的文艺评论只能起到一个简介的作用,而做不到西方类似《纽约书评》或者泰晤士报副刊那样深深影响文学与读者。专业能力之外,原因或许是:无论专业作者还是业余爱好者们都易受偏见左右,从而失去了文学评论的公信力。文学评论从不拒绝质疑、争辩甚至对攻,但一切的质疑、争辩与对攻都应该是对话的基础,应该是为了建立共识而辩论,而非在辩论中消灭共识。

如何重新获取对时代的观察力与理解力?也许,文学评论者需要爬上时代的高岗,眺望时代的平原与峡谷,找寻时代的精神与灵魂,读出时代的心灵。

3、创新生存:融入全媒体时代  条条大路通未来

全媒体时代,既无从回避也已无可阻挡。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文学评论在全媒体时代的生存之道。

首先,文学评论必须习惯困境中的生存。那种震撼人心的、集体共鸣的的文学时代已经过去了,文化的全球化和多样化,网络的超速发展,消费社会的迅速扩张,审美的日常生活化等等,都决定了文学和文学评论的命运:在后工业化、后现代社会,处于困境中可能是其贯穿始终的命运。

那么,困境中的生存一定是绝望的生存吗?困境中的文学评论一定代表着数量、品质和影响力的下降吗?答案都是否定的。

事实是,全媒体时代在文学评论带来冲击的同时,互联网传播无疑也给传统文学评论的传播提供了便捷,问题只在于,文学评论如何找到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发展策略。

一个可行的策略是:让学院评论和媒体评论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媒体评论必须找到全媒体传播的有效途径和话语策略,探索全媒体传播策略,重建公信力与权威性,打造全媒体时代中国文学评论的《纽约时报》和《泰晤士报》,而学院评论应该把重点放在学理性研究上,从而给与媒体评论有力的学术支持。学理性研究不需要也不可能如同畅销书一样流行。让该热闹的热闹起来,该寂寞的寂寞,不是坏事。

在碎片化的时代,多数人的注意力很难持久,孩子们养成了超文本链接的浏览习惯,很难完整地看一本书,遑论厚重的文学评论,但安静的阅读依然被时代所需要,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对文学作品深刻的见解,对文学现象富有洞察力的解读,始终会被精英人群所需要。  

但这不意味着文学评论要拒绝碎片化时代,固守在过去的堡垒中。文学评论可以也必须保持对文学作品、阅读、研究的思想高度,但面对人们在社交网站和微博上讨论问题,发表看法这种“轻重量的社会姿态”,文学评论界应当迅速行动起来,无论大众评论还是精英评论,都应该共同寻找全媒体平台上的话语方式。

也就是说,文学评论在全媒体时代的生存策略,不是抛弃或逃离,也不能困守,而要找到文学评论内部力量,以及文学评论与外部世界的对话方式。

另一个重要的策略是:多元共生。文学评论要调整评论与创作、评论家与作家、评论与读者之间的关系,还需要直面草根评论与新生代创作的兴起。这需要理论体系的重建、价值观的重建,但首先必须要有共融共生的态度。

各种自我划界的群体、力量必须停止对立,寻求对话,找到共识。全媒体时代,文学大门几乎向所有人开放,文学评论不再只属于精英群体,但也并非没有门槛,大众评论必须建立理论建设、自觉意识的培养和方法与能力的训练,才能真正进入文学评论的大门。   

一个曾经只对精英开放的通道就在时代的变迁中一点点打开了,新的文学评论时代,不是大众对精英的造反,或者精英对大众的再教育,而是所有人在这个变化的游戏中改变游戏规则,共建大众评论与精英评论共存互补的文学评论格局,更广泛地进入包括浅文学在内的文学场域,合力重建文学批评的学术价值与传播价值,实现批评主体的回归,为文学评论找到在全媒体时代的辽阔未来。

作者系广东省社会科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主任


暑运过半 各部门积极保障旅客平安有序出行
  新华社北京8月1日电(记者樊曦、周圆)2023新浪广东
郭跃文 张造群 张冰: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涵养中国式现代化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和精华所在。社会科学院
丁晋清: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法治保障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社会科学院
今年上半年全国新开工改造城镇老旧小区4.26万个
  新华社北京7月26日电(记者王优玲、潘洁)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近日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全国新开工改造城镇老旧小区4.新浪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