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需要培养纯粹的好奇心
近日,《人民日报》发文《培养世界级大师向短期功利主义说“不”》,痛陈国内高校盛行“短期功利主义”,扼杀学生和科研工作者的“好奇心”,可谓一针见血。
好奇心是人在面对未知时表现出的自然状态。动物对于陌生事物,也会在短时间内表现出好奇,但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够将这种精神状态保持在相对稳定的一段时期内,所以好奇心往往指的是人在面对未知时希图破解未知、窥破真相的精神素质。教育的前提在于承认人最初是蒙昧无知的,教育的功能就在于“启蒙”“祛魅”,使人自觉摆脱对墙壁上黑影的痴迷,认识到洞穴之外尚有真理的太阳在燃烧着。
但通过观察国内高校的生存状态不难发现,囿于各类严格的升学指标、科研考核指标,越来越多曾经怀抱从事纯粹的科学研究梦想的学生和科研人员都将精力投入到立竿见影的各类项目申报上,“为项目而项目”成为高校生活的常态,而对知识的追求则于无形中被架空了。或许有人不能同意这种批评意见,因为有目共睹,我国科研成绩在国际性的各类榜单上已经越来越靠前。托马斯·库恩认为:人类的整部科技史是由位于不同节点的科技革命和停留在科技革命前后期的技术性积累构成的。虽然我国现在的科研成绩越来越受到国际认可,但是这些成就大多停留于对科技革命的消化和积累阶段,尚缺乏能够改变人类历史走向的智力成果。
要收获基础性领域的科研成果,就必须着重培养学生“纯粹的”好奇心。纯粹的思考方式,首先是一种严格的科学工作方法,由于事物涵盖的信息太过丰富,在确定了专门的研究方向之后,就必须以此为标准,提炼出必需的有限信息、舍弃会对思考构成干扰的内容。如果空有好奇心而不懂得对其有所收摄,那么只会使个人的精力白白浪费。人类历史上以纯粹的好奇心而实现人类精神史上“哥白尼革命”的,当推大哲学家康德。他将研究的重心从物理世界转向人类的精神世界,并高度提炼了与“人类的认识规范能力”相关的信息,因为其理论的切口足够小,故而其张力足够大。无可否认,康德不仅改变了18世纪的欧洲,他的观念至今仍在不断地参与这个世界的建设。
这并非倡导所有科研人员都要从事绝对抽象的研究,而是意在指出,科学研究的课题同现实的利益拉开一段距离是必要的。功利主义也并非一无是处,在边沁最初提出功利主义时,他希望达到的是“最大多数人的幸福”,功利主义者的目光确实着眼于现世,但功利主义在实践过程中,仅仅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作为制度设计的终点就不免陷于悖谬了。功利主义在西方世界的流产,是因为它假定了为了最大多数人的幸福,小部分人的利益(恐怕)必须舍弃,这同样与它的理论出发点矛盾。功利主义无法在观念和现实之中平衡自己的立场,这是因为现实不能给功利主义者任何关于“最大多数人”的确切答案,理论在缩小了自己的思考范围之后,同样缩小了自己在现实中的适用范围。尽管“功利主义”在日常使用中被越来越轻易地平庸化和标签化,但不得不承认,不能在复杂的现实世界同理论系统之间划清界限,最终只会自缚手脚。同样,在科研实践中,若仅仅以具体的现实利益和考核指标来判断自己的研究方向和重心,那么,相应的科研成果也必定是极有限的。试问,紧随着现实需求而亦步亦趋的科研还是科研吗?这难道不是机械、刻板的土木工程吗?
我们教育的最终目的和根本旨归是培养合格的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社会主义要求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教育理念,要求我们充分保护和培养学生及科研工作者那份纯粹的好奇心。人富有想象力,人类进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自身想象力的有效扩张。过去,我们常常会将国内科研现状的种种不景气归之于经济条件的不佳,然而,我国财政对科研项目的支持力度是日甚一日、年甚一年,经济待遇不可谓不优渥,但是,“高精尖缺”人才依然不足,这难道不是到了应该反思教育的根本方向的时候了吗?过去对教育我们强调外部刺激,现在,是时候从内部突围,让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教育理念春风化雨、落地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