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传统村落保护之路:要么缺资本 要么缺人气
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过去五天,我们连续关注了全国各地的六个样本,得以窥见传统村落保护和发展困境的部分面貌:要么缺资本,没法保护古建筑,哪怕只是村落的外在形态,都已存留堪忧;要么缺人气,无法重现乡村内在肌理,给村落以活力和未来;更有甚者、恐怕也是绝大多数村落,两者都缺,乡愁难安。
虽然残酷,但这正是“保卫乡愁”的现实起点。除了意识觉醒,更需有所作为。中央台记者庄胜春将在浙江、安徽十多个传统村落进行实地探访,寻找保卫乡愁的可行路径。今天,先说钱的问题。
入选住建部传统村落,能获得300万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中央投入,文保单位、“美丽乡村”项目也都多少能带来一些财政支持,但如果仅仅依靠这些钱,还是没法承担起保卫乡愁的重担。当政府没法儿大包大揽时,说服社会资本的投入就变成了必须的选择。怎样才能让这些资金流到古村的保护工作上来?一些地方已经在做着尝试,效果又怎么样呢?
张四新:我们站的这个渔梁坝始建于隋末唐初,也称之为“徽商之源”,徽商要出去,都得到这里转运、乘船。
这已经不知道是安徽歙县住建委主任张四新第几百次站在新安江边,介绍这座古坝和依坝而生的小村了。
他的名字里,“四新”对应“四旧”,不难猜出他出生的年代,大破大立。如今,他出生地的三层木结构明代老楼、上小学的老祠堂,都已消失。在很大程度上,他的工作就是在保卫他的乡愁。
但是,对于当地很多村民来说,“乡愁”不应该与“住的简陋”划等号。张四新指向了紧挨着老村的一片即将竣工的公租房。
记者:这公租房是什么概念,老房子的产权还留着吗?
张四新:他们本身就住在公房里,我给他们腾挪出来,我就好打业态,比如外面需要居住的,也可以租给他们,可以领养老房子,那老房子不就完全保护下来了嘛。
旅游价值高距离县城近,既是收费的景区,又是原住民的社区,这使得渔梁坝村不愁社会资本的进入。
张四新不时停下脚步说,“老房子外观保存住,这儿未来弄几个酒吧、那儿未来弄几个民宿”,眼中写满希望。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在距离县城6公里外的雄村,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步伐也要急促的多。
张四新:对这种房子,修理之后,政府会给一定的资金补助,有三千块钱、五千块钱的。
记者:那有没有即便政府给补助,他们也不愿意修?
张四新:有。
记者:那怎么办?
张四新:那没办法。
村口宽阔的江水,宏大的竹山书院,记载着这里曾经的活力,但几步可见的断壁残垣,倚门而坐、面容愁苦的老农,又使得这一大片青砖灰瓦的建筑显得死气沉沉。政府没法大包大揽修房子,想把村民迁出引入社会资本,很多房子又是多家共住、难有一致。
张四新:原来有一家旅游公司,最后搞的半死不活,最后还是政府给接盘过来,现在还是政府在运营。搞这个古村落旅游,首先他得有思想,否则有钱反而很麻烦。
仅300万的中央财政专项投入显然不够,地方政府的配套资金又不能都顺利到位。一位西部地区的基层干部说,中央没有硬性投入的要求,他们没有压力,又因为短期难以收获政绩,更是缺少积极性,抛出的“砖”想要引出“玉”并不容易。
但即使有了地方的配套资金,财政力量也难以大包大揽,那就需要吸引社会资金这块“玉”,但社会资金从何而来?又如何让它投放的无所顾忌?
建筑方:想不到,我们已经准备砍掉了,居然又发芽了。
卢丁方:好兆头,老树发新芽,老房子也迎来了第二春!
在浙江松阳杨家堂村的一处老屋院里,一颗被砍的只剩半米高的柚子树,居然发出了新芽。松阳有8个村落进入住建部名录,其中不少整村都完好保存了土坯夯筑的老屋,族规家训仍在墙上清晰可见。浙江松阳住建局局长卢丁方感慨,当地在经济发展方面的后知后觉,反而留下了这原始的乡愁。
卢丁方:老百姓的房子,租给我,20年,一个月一平10块钱,五年一递增。做这个肯定要有卖点,做高端民宿,做最有特点的土灶台。
院子里,有工人正在用传统工艺夯墙,有工人正在做木雕。但是,力图呈现老屋原貌的工艺,成本远远高于简单的推倒重建,一栋好一点的老房子甚至就要几百万。
卢丁方:政府投资要投几百万肯定有问题,所以让他们两个集体企业来做。你把这么破的房子都能做的这么好以后,就是一个标本一个示范。老百姓讲,这么破的房子都可以做那么好,那我们也要做。所以那次来村里开了个会,每个人积极性都非常高、都要修缮,我们政府就出政策就行。
一边让工程企业做样本,一边联动当地不同村落策划统一的旅游线路,发展画家村、民俗村等不同的村庄样态以吸引社会资本,回过头来再用项目反哺工程企业,卢丁方干劲十足。但是,他也有担忧——当下在村集体收回房屋、统一承包经营,合作社形式统一经营之外,比较好的保护发展模式,有合法征迁挂牌出让,但成本太高,退而求其次的租赁,却被限制在20年上限,社会资本刚刚赚钱,就面临续租的不确定性,他们心里没底啊!
卢丁方:我们建议在国家层面,让这三千个传统村落的集体土地的房子能够交易、买卖,范围就局限这三千个村子。但这能否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卢丁方说的,其实是深层次的土地流转问题,可以理解,当社会力量将真金白银投到古村的开发上,谁也不希望再上演北京通州宋庄“画家村”的投资悲剧。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有针对性的放开了土地交易,又该如何保证村里人不受误伤——在城市生活仍然缺乏保障的情况下,轻易失去了托底的村庄呢?
传统村落的样态千姿百态,遇到的难题也千差万别,而即便解决了钱的问题,修缮了老屋,发展了旅游,看起来的兴旺,也有更长远的隐忧藏在其中:再过二三十年,村中的老辈人去后,谁住老村,谁帮我们保卫那一抹乡愁?(记者庄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