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到底是否曾“卖药为生”?
杜甫在《进三大礼赋表》中说自己曾经“卖药都市,寄食友朋”,冯至及近人研究杜甫都将“卖药”作生活实录,而梁实秋则认为“卖药”乃杜老用典比况自身境遇。
杜甫独坐 (图片来自网络)
吴小如写过一组《师友怀想录》,其中一篇《梁实秋治杜诗》提到早年至梁府拜访,“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书房的一个角落中堆满了一函一函的线装书,都是关于杜诗的研究专著。我不禁流露出歆羡的眼光。梁先生告诉我,这都是他回北京后委托书商觅购的,好坏都有,如果我想借,尽管来借”;只是尔后关山迢递,音书断绝,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才辗转读到一些梁氏的新作,“使人奇怪的是,从梁先生的两本晚年著作中竟找不到一句有关杜诗研究的话。是否他自离开北京以后就再没有研究杜诗了呢,我希望能从海外得到回答”,言语之间满是遗憾怅惘。殊不知梁实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曾于台北《中华日报》开设《四宜轩杂记》专栏,其中《读杜记疑》《剑外》《饮中八仙歌》数篇均与杜诗相关,可知他晚年虽无专门论著问世,对杜诗的喜好却丝毫没有衰减。
梁实秋评议杜诗,谈言微中,颇有可观,特别是《读杜记疑》中有《卖药与药栏》一则,涉及杜诗研究中的一桩公案,读来令人颇感兴味。文中提到杜甫在《进三大礼赋表》中说自己曾经“卖药都市,寄食友朋”,梁氏认为:“卖药恐怕不是真的卖药,是引用韩康‘卖药洛阳市中口不二价’的典故,自述旅食京华之意。有人写《杜甫传》,把杜甫真个说成为一个卖药郎中,疑误。”历代注家对杜甫这两句话都未尝措意,惟有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云:“天宝中,公旅食于京华。《神仙传》:‘韩康伯休卖药洛阳市中,口不二价。’”梁氏显然受此启发,认为老杜只是用典故来比况自身境遇,并非表现真实经历。他随后又做了更深入的研讨,在征引杜诗“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远来看药栏”两句后,加按语道:“杜公植药,未必是为卖药之资。何况所谓药栏亦未必就是种植草药之栏,因草药亦不需栏。《开元天宝花木记》云:‘禁中呼木芍药为牡丹。’木芍药即今之牡丹。药恐即木芍药之简称。”随后又补充说:“不过杜甫多病,与药结不解缘,也是事实,在诗中斑斑可考。如谓凡药皆视为配药之药,则有时不免失误。”疏释频频出现在杜诗中的“药”,进一步证成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