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18死事故:倒塌龙门架疑未固定 板房不在安全距离
“ 跟地震一样，到处都是哭声。” 4 月 13 日早上 5 时 40 分左右，东莞市麻涌镇中交四航局一厂区发生龙门架倒塌，导致附近约 200 平方米的工棚坍塌。
截至 13 日下午 6 点，事故现场的清理救援工作基本结束。涉事工棚实际入住人数 139 人，自行撤离 88 人，共有 51 人伤亡，其中死亡 18 人，女性 1 人，男性 17 人，其中 17 人身份已基本核实。入院治疗 18 人，重伤 4 人。
现场：房屋几乎被压碎 玻璃满地
4 月 13 日下午，深圳晚报记者一行四人赶到位于东莞西北部的事发地点 --- 东莞麻涌镇大盛村中交四航局第一工程有限公司东莞东江预制构件厂(下称中交四航局)工地。现场已经被封锁，并有专人把守。旁边一辆救护车正在待命，但救护 车内的医生告诉记者他们尚不清楚是否还有被困人员。
东莞消防队的几十名救援人员还在现场。不远处，一栋活动板房搭起的二层小楼中间全部变形。压弯的板房门窗、满地的抽屉脸盆等生活用品以及碎玻璃，现场一片狼藉，倒塌的巨大黄色龙门架仍然横卧其中。
据了解，事发时，一台龙门架从北边向南侧倒，正好砸中龙门架南侧的工厂白色板房，板房附近的树木也一并倾倒。在龙门架和大树的重压之下，板房完全变形，部分板房的的屋顶被砸翻。
中交四航局的一位现场工作人员介绍，被砸的板房楼共两层，每层 5 间宿舍 “ 每间板房一般住 6 名工人，但是这么大个的家伙倒下来，附近房间也有工人因此受伤。” 这位工作人员说。
据东莞市政府通报，该龙门架倒塌由于出现强对流天气伴有雷雨大风所致。
救援：各地联手紧密配合
早上 6 点 12 分东莞消防支队 62 名消防员首先抵达现场展开救援。9 点 26 分，救援队伍救出 6 人，现场发现还有多人被困。总队全勤指挥部遂行出动，并调派直属特勤大队、广州消防支队。
深圳消防力量也参与了此次救援。4 月 13 日上午 9 点 8 分，深圳消防出动特勤大队、大亚湾特勤大队，及其下属的三个消防中队、10 台消防救援车、51 名消防官兵、2 条消防搜救犬前往东莞。
消 防官兵主要救援工作是对被压塌的钢结构彩钢板铁皮房进行破拆、清理障碍物，利用生命探测仪、消防搜救犬进行搜救，并处置破拆过程中引起的小火。下午 2 点 50 分左右，深圳消防完成对指定任务区的搜救、清理工作。截至下午 5 点左右，深圳消防队员联合现场救援力量搜救出 26 名被困人员。
据 现场消防员介绍，坍塌的活动板房共两层，每层 5 间宿舍，被压塌后面目全非，废墟中凌乱的钢条、铁板、铁窗等，像麻花般交叉拧成一团。搜救现场救援环境十分复杂，一是作业面空间狭窄，救援人员多，需要紧 密配合；二是障碍物多，被挤压变形的钢结构、彩钢板、空调机、铁窗等杂物混在一起，需要逐个破拆、清理、搬运；三是作业过程中多处发生零星小火，彩钢板燃 烧后浓烟较大，影响作业；四是坍塌现场上方半空中还悬着倾斜 20 度角的塔吊 “ 巨无霸 ”，利用附近的举高吊车钢索暂时固定，对地面救援人员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目击者： 倒塌龙门架未固定
“ 幸好没有砸到我们的宿舍，要不然我也跑不掉。” 来自四川的中交四航局的工人李先生想起早上的事故仍然心有余悸。
“5 点多我起来上厕所，就发现情况不对，外面打雷、扯电还刮着大风。还没回屋就听见轰然一声闷响，跟地震似的。” 李先生回忆说。他转身就看见旁边的一排板房宿舍 “ 不见了 ”。
“ 有一个男的衣服都没穿躺在地上，但除了膝盖有些擦伤之外，看不出别的地方有伤口。” 李先生说。他还看见一条胳膊孤零零地在废墟中，“ 估计人都压碎了。”
据李先生介绍，被压塌宿舍里住的部分工人刚刚来的，“ 他们事发前一天下午才到，有云南也有贵州的，刚刚把被子脸盆什么的买好，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出事了。一天班还都还没上过。”
中交四航局的工人们告诉深晚记者，他们主要是生产 “ 龙门架 ” 的，因为接的是香港地区的订单，所以他们也把 “ 龙门架 ” 称为 “ 香港梁 ”。
李先生还透露，高达十几米的龙门架的四个脚本来应该是固定住的，但是倒塌的龙门架没有固定，“ 应该锁住，再用螺丝上紧，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记 者现场查看了其他龙门架的底部，前后都被很粗的长钉固定了。但李先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固定的。还有其他工人也表示，倒塌的龙门架固定确实不牢固，有时候刮 大风会摇晃。记者拨打中交四航局的官方电话求证此事但无人接听，东莞市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表示，此事是否属实暂无法回答。
一名王姓工人表示， 当时大家都在睡觉，听到声音吓死了，然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往外面空旷的地方跑。一旁的工友则插嘴道：“ 感觉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活着真好！” 而在附近工厂上班的曾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早上五点左右来上班时，雨很大，外面像刮台风一样，天很黑，不敢来上班，但公司打电话来说可以迟到但是不 放假，只能硬着头皮去上班，走到马路对面时，就听到一声巨响，后来才发现是那边出事了。
他们正准备分批乘坐面包车前往公司安排的旅馆入住，但具体是前往哪个宾馆，工人们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记者拨打中交四航局的官方电话求证此事但无人接听，东莞市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表示，此事是否属实暂无法回答。
胡春华：全力以赴救治受伤人员
事故发生后，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胡春华指示，要千方百计搜救被困人员，全力以赴救治受伤人员。省长朱小丹、副省长袁宝成分别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全力以赴做好事故救援及伤员救治工作，尽最大努力减少人员死亡。
东 莞市委书记徐建华、代市长梁维东、市委常委潘新潮、副市长杨东来、喻丽君等人现场组建救援总指挥部，成立搜救组、救治组、新闻组、善后组等。现场共出动消 防人员 249 人，消防车 40 多台；卫生部门在全市调集 9 家医院的 13 辆 120 救护车、60 多名医护人员(包括 5 名市级救助专家)赶赴现场全力做好抢救工作。省消防总队、省安监局有关领导也赶到现场救援。目前，市政府已成立事故调查组，开展事故调查工作。
据 公司官网介绍，中交四航局第一工程有限公司是世界 500 强企业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中交四航局的全资子公司，具有市政公用工程和公路工程总承包壹级；桥梁工程和公路路基工程专业承包壹级；隧道工程、 混凝土预制构件、港口与海岸工程专业承包贰级资质。经过不断的发展壮大，现已成为施工经验丰富、施工设备先进、现代化管理手段完善的大型国有企业，目前， 拥有 1300 多名职工，年营业额超 42 亿元。
特写 | 他们在坍塌事故中捡回一条命
钟先生跟其他几个受轻伤的工友在急诊科门口过烟瘾，他们聊起来早上发生的事情。其中一个年轻的工友打开手机看网上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这一次，他们是新闻事件的主角。
还没有跟家人报平安
在麻涌医院留观室，记者见到了来自广东河源的钟基权。在这次事件中，他的腿受了些轻伤。经过简单的处理，他已经可以随意走动。时间已经过了 12 个小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忆起凌晨 5 点多发生的那件事，他连说了几句 “ 真的是捡回了一条命。”
当着钟先生的面，年轻的工友把网页中的照片放大，寻找自己原先住的位置。“ 我就在那个位置。” 他指了指手机，“ 龙门架倒下来，底部与地面形成一个架空层。我就在架空层下面。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钟先生跟这位年轻的工友住在同一排，只不过他是在另外一边。事件发生时，他跟其他工友一样还在睡梦中。忽然间，他被一声巨响吵醒。他什么都没有想，抓起衣服就往外跑。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腿上的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东西造成的。
钟先生很庆幸自己及时跑了出来。可住在他对床的工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逃走的时候，隐约看到他大腿以下被压到了，后来听说伤得很重，送到麻涌医院后没多久就转院了。” 钟先生表示。
钟先生今年 51 岁，今年大年初六他就从老家来到了工地。逃出来的时候，他就随手抓了件衣服，连鞋子都没有穿。手机也被落在了板房里。因此，一直到晚上，他也没能够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发 生这样的事情，钟先生有些无奈。“ 虽然说天气是一部分原因，但公司的安全措施没有做好。” 钟先生说，板房就在龙门架的边上，应该没有 30 米。钟先生告诉记者，龙门架大概有 30 米高。按理说，板房应该设在 30 米开外的地方。可是龙门架倒下来之后，把第二排板房完全压倒了，根本不处于安全距离上。
“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把伤养好。目前老婆和四个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看电视，也不怎么上网。我希望平平安安回去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钟先生称。
跑出来是连裤子都没穿
41 岁的王先生是此次事故的伤者，记者见到他时，他刚吃完晚饭，正坐在床边休息，他左臂袖口高高挽起，胳膊上露出两道手指长的红肿刮痕，微微渗着血。相较于其 他病友，王先生整体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打过招呼后，就跟记者聊起了今晚的晚饭，“ 晚饭吃的是鸭肉，感觉还不错。” 王先生称赞道。
王 先生老家在四川，今年才到东莞，一直在工地做钢筋。“ 才来一个月，没想到就发生事故了。” 王先生叹了一口气。据王先生回忆，事故发生时，自己在工地边的板房睡觉，还没反应过来房子就塌了。“ 我当时住在二楼，只听到一声巨响，房子直接就塌到地上了。” 惊慌失措的王先生只能跟着人群往外跑，外面下雨又刮风，天还很黑，就连什么时候受的伤都不知道。跑到外面才发现自己连裤子都没穿，后来还是一旁的工友给自 己递来工服穿上，随后自己就被救护车直接运到医院了，一同逃出来的工友也有很多受伤的，不过不知道都被送往哪个医院了。
独自一人在东莞打工 的王先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妻子在老家四川务农，家里还有一个女儿，正在念大二。谈到女儿时，王先生脸上不自觉展现出自豪的微笑。不过，此次事故发生后， 王先生却还没有给家里人报平安，问及原因，王先生摇摇手表示， “ 不敢跟他们讲，怕他们担心 ”。不过，在记者走出病房后，却意外地在透过窗户看到王先生接起了一个电话，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没有断过。
被弹出了屋顶
刘女士额头上有约 10 公分长伤痕，记者来到医院时，她正呆呆坐在床上，满脸倦容。刘女士今年 50 岁，一家三口半个月前刚从四川来到深圳，一家子都在工地里打工和居住。“ 没有想到才刚来半个月，就遇到这种事情，像做了个噩梦一样。” 她介绍，半夜 5 点多时，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大风刮得响亮，正想起身看看情况，屋顶突然就坍塌了。“ 当时我和丈夫在一起睡觉。睡觉的床整个翻了，把我们一下子弹破出屋顶，这样我们才出来了的。出来后第一念头就是 ： 儿子在哪里 ？ ”
谈到儿子，虚弱的刘女士不禁激动起来，“ 儿子是睡在隔壁床的上铺。后来我们看到隔壁床下铺的那个人死了，我就想，儿子可能也死了。当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大哭起来。”
刘女士回忆，她和丈夫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一直在废墟中边走边哭，不停地大喊儿子的名字。
终于，一个小时后，在一片废墟和哀嚎中，刘女士见到了丈夫和儿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一刻，26 岁的儿子却忍不住流泪，和父母紧紧抱在了一起。一家三口彼此只是默默掉泪，紧紧相抱，却一句话也说不来了。
“ 虽然是噩梦一场，都受了伤，但我们最后还是团聚了。想到那些在坍塌中死了的人，就会觉得生命很脆弱，能在一起就很珍贵。” 李女士眼神迷离，感慨地说。
目前刘女士的丈夫和孩子已经出院，回到工地收拾东西。而刘女士由于头皮淤血，仍需留院观察，出院时间暂时不定。由于怕家里人担心，也不敢往四川老家打电话。
据 麻涌医院急诊科陈主任介绍，今天医院里接收了好几十位在工地坍塌中受伤的人。其中，受伤严重的都已住院或转去了市里的上级医院。目前，有部分伤者已出院， 还有部分伤者需根据个人实际情况决定出院时间。据了解，事发后，医院相关医生和护士一直在照料伤者，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深圳晚报记者 颜鹏 王飞翔 崔晓丹 实习生 秦瑶 李其聪 通讯员 敖卓谦 编辑 高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