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毕飞宇:小说不好教村上难比莫言 每年到广外教学生写小说

16.05.2017  09:51

大洋网讯  “爱的习惯需要好几代人一点点去建立。”在央视第九期《朗读者》上,作家毕飞宇为父亲朗读了自己的作品《推拿》,而这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之后,曾获得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提名,写过《平原》《玉米》的毕飞宇,拿过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而如今,他想的是,如何把“写小说”这门手艺传下去。

53岁的毕飞宇,开始操心起中文系学生的写作。2012年,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招收了全国首批创意写作专业本科生,毕飞宇坚持每年来广外一周进行教学,今年亦如是。他不讲经典作品,讲的都是学生们的作品。

小说可教。”在毕飞宇看来,他要帮助学生的就是“缩短学生手和五官之间的距离”。近日,在广外中文学院,毕飞宇接受了广州日报记者的专访。

毕飞宇觉得自己是一个悲观的人、一个安静的人。但在有学生的场合,他眼角的笑纹总是格外明显,光头也格外引人注目,这个爱踢球、爱唱歌的作家颇善言谈,妙语连珠。小小的会议室里学生们不时微笑,显然,学生们很喜欢他。

不算成功的小说教学

2013年,毕飞宇成为南京大学教授。他的邮箱里总是会有学生们发来的小说作品,但他操心的不仅仅只有作品质量,还有学生们写邮件的格式。“姓名、学院、联系方式、住址这些总要有吧。”毕飞宇对在场的学生说,他曾经为了找一个向他投稿的小有才华的学生,花了整整三个月。

不仅讲如何写小说,毕飞宇也讲如何看小说。在他由讲稿集结而成的新作《小说课》里,毕飞宇分析了很多经典小说。有人问他,你确定作者是像你这样想的,毕飞宇回答说不确定,“作者怎么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阅读文本。

如今有不少研究生发表了关于毕飞宇作品的论文。但这些文章,毕飞宇都不看。“如果那些论文只是证明‘毕飞宇这么写是因为毕飞宇确实就是这么想的’,那么,文学研究就该移交到刑警大队。

经过几年的实践,毕飞宇坦言,培养学生写作能力的效果并不明显。如今,很多中文系学生毕业之后并不从事文字相关工作,毕飞宇对此也不气馁,毕竟纯文学现在很难养活人。

在南京大学,毕飞宇不上课,只做讲座。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老本行——写作。有一次写作完毕,妻子埋怨他,“我都不知道你整天都在哪儿。

听了这话,虽自觉作为丈夫有所失职,但毕飞宇心里却有些高兴,觉得妻子在夸奖他。作为作家,他每天在精神世界上确实要走很远。

妻子当然知道他在哪儿,毕飞宇写作时都待在书房。毕飞宇还曾被冠上“书斋作家”的名号,但毕飞宇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生活就给了我那么多,我没有多么波澜壮阔的人生,但我就是读了那么多,写了那么多。

有缺陷的父爱

朗读者》让不少人了解了毕飞宇的故事。1957年,一纸调令,毕飞宇跟随父亲从县城到了农村,父亲开始变得沉默。

毕飞宇父亲以前是养子。每年清明,看到别人家大人带着孩子去给先人上坟,毕飞宇有些羡慕,他们家却无处可拜。

儿子出生后,毕飞宇意识到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是有缺陷的。甚至到了中年以后,毕飞宇和父亲关系仍未变得亲密,相对无言是常态。一次去看病,不得已之下毕飞宇扶住了父亲的手,那四五分钟里毕飞宇倍感煎熬,“我太紧张了,我感觉身上都要冒汗了。

在写完描写盲人的作品《推拿》之后的两天,毕飞宇父亲却双眼失明了。命运的这个玩笑让毕飞宇感到非常沉痛,他带着《推拿》上了《朗读者》,为父亲朗读了书里的片段。在他看来,曾经缺失的父爱“需要好几代人来一点点建立”。

对话

从来不鼓励学生盲目地追求写作

广州日报:在《朗读者》里你提到父亲性格沉默,他的性格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毕飞宇:没影响,因为我童年除了三顿饭和睡觉基本都不在家里面,每天都在田野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疯,所以他那种沉重的性格几乎对我没有影响。

所谓爱的缺失,在我青年之前是根本意识不到,因为没有比较,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我自己做了父亲后,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每一代人的生活都不一样,对我们来讲,抱怨是没有用的,关键是要有充分的认识。

60分以上的小说不好教

广州日报:你说过,你是自然而然地走上写小说这条路,当今文坛上很多作家也并没有受过系统的文学教育,怎么看待这一类作家?

毕飞宇:很多“50后”作家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这是事实,但是别忘了,许多教育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比如说王安忆和余华,都没有读过大学,都没有在课堂上受过什么小说教育,但这两个人的阅读量是惊人的,他们又那么聪明。

如果他们没有大量的阅读,我根本不相信他们可以把小说写到这个水准。

广州日报:教学生写一个60分的小说可以实现,那么60分以上的小说家能教出来吗?

毕飞宇:要知道,在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时代,天才的作家就那么几个,一方面是训练的问题,一方面是生活能给予他们什么,比如说像曹雪芹,他那样的身世,那样的阅读修养,诗歌天分,必然可以把小说写好,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赞成学生写网络小说

广州日报:你开设的创意写作课程效果如何?

毕飞宇:目前不太好,因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知道,靠小说、靠纯文学养活自己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们采取了一个现实的姿态,先学习一种谋生的知识或技能,有利于走上社会,我是支持的。

我从来不鼓励同学们盲目地去追求写作,因为写作的成功率非常低,可能一千个人成功的就一两个,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是写作者就把所有人往这条路上引,这是不负责任的。

广州日报:那你赞成学生去写网络小说吗?

毕飞宇:我不了解网络小说,但是赞成学生去写网络小说,我觉得只要喜欢写,任何时候写、写什么类型都不是坏事。每天晚上在家里写作,一定比打麻将、唱K要好。无论写什么,我都不排斥。时代已经变了,王国维讲,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小说在发展,是理所当然的。

80后作家后继有人

广州日报:很多学生很困惑,村上春树作品的传播度甚至高过莫言,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毕飞宇:在我看来,村上春树和莫言永远不能相提并论,在小说的质量、人性的挖掘上莫言肯定更胜一筹,当然村上拥有巨大的读者群,我祝贺他,但我并不认为村上可以和莫言平起平坐。

广州日报:你看好80后90后作家吗?

毕飞宇:很看好,“80后”里张悦然、笛安都是很好的新人,还有90后的唐羽,包括70后作家里徐泽臣、路内、葛亮、阿乙等,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可以支撑中国文学未来的人。

广州日报:如今大家普遍都比较焦虑,作为作家,你焦虑吗?

毕飞宇:我更多的不是为自己挣不挣钱而焦虑,因为我是一个作家。有一句话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我对这句话不太感冒。

时间怎么能是金钱呢?在时间面前金钱算个啥?在生命面前效率算个啥?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生命怎么能用效率去替代呢?

文/广报记者陈诗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