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筵席留人情

　　□ 陈桂峰

　　客家人好客特出名。在嘉应州镇平县新铺一带，每年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都要摆上一整天的流水筵席，来往过客，不分男女老幼贵贱，都可以直接入席吃上一通。据说，流水筵席的吃客越多，主人就越有面子，能炫耀一年。

　　这一年，高树屋早早就在祠堂门坪里摆上了十八张桌子，莲塘边一溜排着五口黑乎乎的大锅。一阵鞭炮后，流水筵席就算正式开宴了。首批客人，自然是本宗族的亲戚朋友。高树屋广结善缘，亲朋好友来往频繁，叔公头阿良伯非常欣慰。

　　中午已过，阿良伯趁这个空当拣个瞌睡，把筵席交给堂弟阿智伯照料。上床刚眯上眼，就被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阿良伯赶紧出来，看到阿智伯正与一个中年大汉争吵。阿智伯抢上前来，讲出了与大汉争吵的原因。

　　原来，阿良伯离开后，突然打北边来了一个男女老幼混杂的人群，他们衣衫褴褛，像饿鬼转世，一个个抢扑上来，抓筷子夺碗，什么都没抢到的就用手捞肉吃，把客人吓得躲到一边。阿智伯见状，不禁恼火，就喝令驱赶。这伙人中的头领中年大汉过来求情，没说上两句，便与阿智伯争吵起来。

　　阿良伯喝退阿智伯，向中年大汉赔礼道歉。中年男子悻悻地说：“什么狗屁流水筵，没有半点人情。”领着人就要走。

　　阿良伯忙拦住大汉：“大哥，请留步说话。”说着硬把大汉拉进筵席坐下，吩咐斟酒上菜，说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位大哥和他的乡亲们吃得又醉又饱。

　　阿良伯的一番诚意，打动了中年大汉，他朝乡亲们挥了挥手，让大家入席。不过，他们这回变得十分规矩，低头认真地吃，嘴里发出咀嚼的声音，如同秋风扫落叶的声响，随着一盘盘菜见底，一桶桶米饭被消灭，站在屋檐下的那些高树屋人，看得胆战心惊。

　　那中年人告诉阿良伯，他叫张四叔，是福建长汀张姓客家人，老家连续三年旱灾，实在无法让人活下去了，就带了本族老少一路乞讨下潮州，投奔老乡。到今日男女老幼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才在高树屋的流水筵席上丑态百出，让人见笑。

　　阿良伯忙说大家都是客家人，来到这里，就是高树屋的亲戚，吩咐他和乡亲们放开肚皮吃。张四叔感激地点了点头，恭恭敬敬敬了阿良伯三碗娘酒。临别，阿良伯还把一担米糕点心和五十块大洋，送张四叔和乡亲们。张四叔他们万分感激离开了高树屋。

　　这年的流水筵席大大超出预算开支，阿智伯就纠集了一伙对阿良伯不满的人造反，免去了阿良伯的管事权力，由阿智伯接管高树屋的事务。

　　转眼到了冬至。客家人开始炙造娘酒。村里四处飘荡着酒香。这天，高树屋突然发生了火灾，大火是后花园后面炙酒的残火引发的。由于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凶猛地蹿上了屋顶，像火龙沿两边厢房，朝祠堂正厅烧过去。阿智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躲在一边发抖。阿良伯见状，一边指挥老幼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边组织后生打水灭火，又叫人敲锣向四邻求援。没想到锣响了半天，四邻硬是没有动静。原来自阿智伯掌权后，凡事斤斤计较，四处树敌，如今遇到火警，四邻自然作壁上观，不肯出手相救了。

　　眼看大火已经逼近祠堂，那可是二百多年的祖业，一旦烧毁，家族蒙羞。正在这时，突然赶来一群人，不等号令就加入到扑火中来，受到鼓舞，高树屋人精神陡增，大家合力终于扑灭了大火，祠堂安然无恙。

　　阿良伯感激危难时刻挺身相救的恩人，待那些人抹净脸上的黑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不禁失声叫道：“哎呀张四哥，是你们啊。”

　　原来，张四叔他们到潮州后，呆了一阵子，听说老家的旱灾已经减缓，就带领族人返回老家，中途特意折回来感谢高树屋人，没想到帮恩人灭了火灾。

　　至此，阿良伯感叹地说：“谁说老天爷没长眼？这人世间为善作孽，老天爷都记着报应呢。”

　　正是流水筵席留得人情。后来，高树屋和张四叔两地客家人，密切来往如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