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涂鸦艺术家给世界杯上色为巴西披上绚丽外衣,眼睛和头脑都不再苍白
→ 患有鼻炎的蒂亚戈,不得不戴着防毒口罩创作。
三位艺术家和他们的涂鸦作品,左起达尼洛、蒂亚戈、泽菲克斯。
在事先征得业主同意后,罗德里戈在夜色中开始了他的创作,住在该房子里的一家人还专门跑出来欣赏。
这些喷彩罐就是涂鸦艺术家的“武器”,艺术家用它们让这个国度变得多彩。
达尼洛擅长画花草动物,他特地挑选了前面杂草丛生的一堵墙完成画作。 南方报业特派记者 黄嘉鑫 摄
↓泽菲克斯的作品已接近完工,他画的是一幅“晾衣架”(画见上图),画上各式各样的衣服,代表了参与世界杯的形形色色的人。
6月最后一天,世界杯已过半程,芭芭拉、泽菲克斯、蒂亚戈和达尼洛还在圣保罗世界杯揭幕战场馆科林蒂安球场附近的涂鸦墙赶工。所有作品原本预计在6月26日完成,但为避开阴雨天气和比赛日人流,进展比世界杯场馆的建设还慢。
对这些涂鸦艺术家来说,好作品比工期更重要,更何况这一面涂鸦墙与世界杯官方毫无关系。因为国际足联未予授权,这一面4公里长的露天涂鸦墙上,没有任何世界杯的标志,可五颜六色的足球主题画作,立即抓住所有前往赛场的球迷的眼睛。
这便是涂鸦的魅力,也是巴西的文化名片之一。巴西每一座城市的建筑外墙被艺术家们涂抹上颜色,让这个国度变得多彩,不只是一场视觉享受,也是一场头脑风暴。
A
地位与价值
自称“底层人民”,实际收入不菲
马路上车来车往,达尼洛不时在其间穿梭,跑到路中间的绿化带,以手为标杆,观察墙上的线条是否有偏差。他这一幅作品还有大半块墙面是空白的,可一点都着急不来。达尼洛说:“在建筑物上作画不比在纸上,线条稍有倾斜,就会有很大出入,所以要小心翼翼。”
这是达尼洛在涂鸦墙的第二幅作品,他擅长画花草动物表达对自然之爱,还特地挑选了前面杂草丛生的一堵墙,并在画作上喷上自己的大名。达尼洛和他的三位还在赶工的伙伴,近来每天在涂鸦墙上花费约12小时,因为他们就是这个涂鸦展的策划人。患有鼻炎的蒂亚戈,不得不戴着防毒口罩工作。
圣保罗州政府发起了这个项目,旅游局、文化处和地铁公司都给予支持,官方希望这些来自圣保罗当地知名涂鸦者的作品,能够在世界杯期间向游客展示出巴西的多彩文化,在世界杯结束后保留下来的这条作品长廊,也能成为旅游景点之一。4公里长的涂鸦墙,是整个拉丁美洲最大的露天涂鸦墙。
在涂鸦墙附近露宿的流浪汉,偶尔也会帮忙打个下手,用达尼洛的话来说,这是“来自底层人民的互助”。实际上,涂鸦者在巴西的地位并不低,真正的艺术家也生活无忧。近年来在国际街头涂鸦界享有盛名的蒂奥·赛纳,不仅拿着巴西政府不菲的津贴,还受邀到世界各地进行创作,据说经他手涂鸦外墙的房子可以立即升值十倍;巴西为纪念涂鸦先锋瓦劳里,还把每年的3月27日定为涂鸦节。这次参与涂鸦墙创作的艺术家们得到的报酬非常不错,政府给他们每人发下6500雷亚尔(约合18200元人民币)津贴,赞助商则为他们提供颜料。工程总负责人拉奎尔·维德纳奇说:“这个活动不仅是给这段长墙上色,而且能够为先锋艺术家们提供表现自我的机会,也能发展旅游业和文化,并对圣保罗东区的发展带来良好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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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变美化
以前小孩想当球星,现在想去涂鸦
达尼洛和三位伙伴负责涂鸦墙最核心的100米,也是最靠近地铁站的一段,其中泽菲克斯的作品则已接近完工,这是一幅“晾衣架”:“画上各式各样的衣服,代表了参与世界杯的形形色色的人”。
一共有70名涂鸦者参与了涂鸦墙的创作,他们是从502份投稿的389名作者中挑选出来的,入选的作品主题都是关于圣保罗、巴西和足球。除了核心的策划团队,其余的涂鸦者来自巴西全国各地。在策划人之一芭芭拉给南都记者介绍涂鸦墙的基本情况时,来自圣保罗州政府的涂鸦墙项目媒体公关卡米洛过来说:“能否告诉我你们想要了解什么?也许我能提供一些帮助。”
圣保罗市曾视涂鸦为“视觉污染”,并曾推出“清洁城市”的法规,试图将这种从美国传入的文化消灭。后来,随着多位涂鸦艺术家国际声誉的提升,巴西政府对涂鸦艺术的认识也开始转变,不但关于涂鸦创作的法规得到放松,艺术家们还被邀请在机场、火车站、地铁站等人流密集的地方,绘制各种关于巴西特色的图画。
世界杯涂鸦墙在4月开工,工期很紧,达尼洛和他的伙伴中途却还受雇去为不远处的12栋楼房绘制外墙图画,他说:“我们在那边的楼上涂鸦的时候,很多路过的小孩子会拿出手机来拍摄,其中一个孩子的妈妈开玩笑说:‘以前的孩子都想当球星,现在都想去当涂鸦艺术家了。’”
C
冒险的乐趣
大不了到警局走一趟,出来继续画
受聘于官方的涂鸦者,仍有深夜到一面空白墙壁上作画的冲动,蒂亚戈说:“大不了就到警局走一趟,第二天出来继续涂。”这正是涂鸦艺术家所独具的神秘魅力,在夜幕掩护下,像侠客一样来去匆匆,就能让一面苍白的墙壁变得生机勃勃,犹如神笔马良。
不仅在圣保罗,巴西的每一座城市,随处可见令人赞叹的炫目涂鸦。因为世界杯,还有不少新生的反世界杯主题作品,在里约有一个著名的涂鸦,是一个拿着刀叉的饥饿孩子,对着盘里的足球哭泣。正是这些讽刺现实的涂鸦作品,让人了解到巴西有反对世界杯的声音。上世纪70年代涂鸦在巴西兴起,也正是人们用来表达反抗军事统治意见的方式,又因其契合巴西自由无拘束的文化而遍地开花。如今的巴西涂鸦内容丰富多彩,有人专攻印第安文化,有人专注狂欢主题,也有人擅长讽刺艺术。
并不是每一幅作品都能长久保留,政府会派人把有不利自己信息的墙壁刷白,如果墙壁属于私业,也可能会被立即翻新。涂鸦者如果在法律不允许的地方涂鸦,被证据确凿地抓住,最低限度会被处于义务劳动30小时或罚款500雷亚尔(约合1400元人民币),重则可监禁1年。
同样参与了涂鸦墙创作的罗德里戈说:“即便如此,我每一年还是会安排三次‘冒险’。”罗德里戈住在圣保罗市最市郊的地区,今年33岁的他已经涂鸦20年。他曾到智利留学,学习各种不同的涂鸦风格,也热爱极限运动,还曾为了在高楼外墙上留下作品,深夜打破6扇窗户去涂鸦。如今,在圣保罗从事热气球、服装等设计工作的罗德里戈,已不再年少轻狂,剪短了长发,等着怀孕6个月的妻子为他诞下爱子,但对每一次涂鸦“冒险”很兴奋。
这一天,夜幕降临,罗德里戈带着南都记者来到一户人家的临街墙壁,开始一次预定的冒险,“我已经征得业主的同意,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干,今晚可以享受这面墙了”。这面白墙上有两处乱涂的痕迹,罗德里戈用时不到20分钟,就用油漆和喷彩把一幅巨大的字体涂鸦覆盖在上面,这些字也是他的艺名的美术设计,“这是多年实战练出来的,以前偷着涂鸦,随时可能被抓,所以速度必须快,头脑又要保持清醒。我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
住在屋里的一家人,都跑出来欣赏罗德里戈的涂鸦过程。一位过路的老人,还向罗德里戈要了联系方式,约定时间去为他家“美容”———这也是巴西涂鸦艺术家的收入来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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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与尊重
不喜欢,也不能自作主张帮人美化
涂鸦,从中文字面上理解,会被误认为是乱涂乱画,其实这项发源于美国的艺术,有专门的英文名词“G raffiti”,主要是指视觉字体设计艺术,也包括卡通人物、动物、场景写实等,属于创作艺术。在涂鸦艺术家罗德里戈看来,不是每一个涂鸦都具有美感。
“有很多初出道的年轻人,只求在墙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无知无畏,杂乱而无美感。在圣保罗,这样的涂鸦特别常见。”罗德里戈说。在一些墙面、灯柱、栏杆上,都有类似的“留名”,形似“到此一游”或“办证发票”,这也是涂鸦会被误认为是城市里的视觉污染的原因之一。
在真正的涂鸦艺术世界里,自由有限度,除了法律的界限,艺术家们也有约定俗成的规定:他们不会破坏古迹和私人建筑,也默认某一块街区的墙面属于某一个艺术家的“领地”,墙上的涂鸦作品,其他人不会轻易去覆盖。
罗德里戈说:“就算你再不欣赏那个涂鸦,也要在表面上给一个打引号的‘好’,但不能自作主张去帮他美化。这是基本的尊重。所有人都是从没有风格的年轻时代成长起来。真正美好的艺术画作,不会局限于墙壁之上,可以走出圣保罗和巴西,被带到其他国家展览。”
A特04-05版采写:南方报业特派记者 黄嘉鑫 摄影(除署名外):南方报业特派记者 郭现中(发自巴西圣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