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建筑已经克服了其他城市制造奇观的原始冲动

26.07.2014  18:17
摘要:不论是专刊发布会上那些星光熠熠的学者专家,还是最为普通的深圳民众,我们都不是在单纯地见证这一奇迹,而是与这奇迹一起生长。

        2  .市民中心。深圳的建筑总是在思考一些社会问题,而其中如何体现公共性,如何让更多市民参与到城市生活中是重点。

        3  .证券交易所。深圳的建筑在尽量克服制造奇观的原始冲动。

        4  .地王。深圳建筑满足了中国对现代化的想象,它曾经创造了很多中国建筑的历史。

        “深圳:一个可以作为当代世界文化遗产的速生城市”———日前,在深圳发刊的《时代建筑》深圳专刊的封面上,用蓝色且不大的字号书写着这样看似清浅却雄心勃勃的话语。这是一个鲜活的城市,日新月异是它的节奏,但这并没有造成它的销声匿迹,它用自己的生长进程树立起当代世界文化遗产的样本,它“创造了世界工业化和城市化历史上的奇迹”。不论是专刊发布会上那些星光熠熠的学者专家,还是最为普通的深圳民众,我们都不是在单纯地见证这一奇迹,而是与这奇迹一起生长。

        深圳的建筑表达了中国对现代化的所有想象与热情

        被库哈斯称为“一般性城市”(G  enericCity)的深圳,快速生成,没有特殊的历史,没有确切的文化含义,只有高速变化的城市风景是最切实的参照。有人跌落在这高速运转中“失重”找寻不到自我的位置,而有人却在这日夜更迭中找到了不可磨灭的价值———这是整座城市之于世界的功绩。正如在发布会上,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城市设计处处长张宇星所说:“反思深圳对中国以及对世界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这不在于深圳的经验有多独特,还是在于有多普遍。”而深圳恰恰是这种城市,它的发展轨迹是在全国,是全球城市化运动中最耀眼的一条曲线。它所面临着的、解决的问题,亦是大部分城市所需要面临的以及解决的。

        中山大学视觉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冯原回顾深圳最有代表性的重要建筑的发展过程时,表示,这些建筑表达了中国对于现代化的所有想象与热情。“在深圳特区35年的前半段上,这种想象所塑造的建筑形象,有很大的对现代化的模仿成分,这一模仿既有来自边界另一侧香港的影响,也有着自我想象的各种表现形式。”冯原说。

        深圳是国际建筑设计竞争的场所,跳脱了岭南的地缘性

        深圳虽属于珠三角地区,但是,在冯原看来,“深圳的全国性城市定位使得它从来没有被这种岭南地区的地缘关系所约束,事实上正好相反,深圳似乎是有意识地超越这种地缘性”,例如,斯蒂文·霍尔的万科新总部、雷姆·库哈斯的深交所。

        事实上,在发布会现场的专家讲演环节,来自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肖毅强特别强调了岭南建筑在深圳早期建设中的作用。他举例表示,著名的深圳“八大文化设施”中就有四个由广州岭南派建筑师承担,分别为深圳图书馆、博物馆、大剧院以及科技馆。“然而基于广州成熟城市环境的单体建筑创作经验,并不能解决深圳全新城市尺度和风貌问题,面对超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与群体开发,广州岭南派建筑师群体的作用显得势单力薄。

        对于深圳城市建设之所以能够跳脱于岭南地缘性之外的原因,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院长饶小军表示,深圳早期建筑(上世纪90年代之前)受到广东省院的影响特别大,但是,上世纪90年代之后,深圳设计市场开放,很多境外公司海归建筑师以及私人事务所进入,对于本土设计院和广东省院等的冲击很大,而深圳成为一个国际竞争的场所,岭南建筑就会慢慢退出。此外,在他看来,岭南建筑这一提法本身就是代表着地方特色风格的传统概念,这种风格作为一种学派如果没有新的思想动力自然就会被慢慢淘汰。

        公开竞标制度成为深圳“生产”优秀建筑的“保护伞

        2009年,“观澜版画基地美术馆及交易中心方案设计”国际竞赛中,两名年轻建筑师朱雄毅和凌鹏志获得竞赛第一名。

        2011年,“翡翠岛”规划及建筑设计公开竞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团队坊城设计公司的方案成为实施方案。年轻的海归建筑师陈泽涛开启了他在深圳的事业。

        ……

        在这个被称为是“老男人的事业”的行当中,年轻建筑师的脱颖而出并不易。而能够让深圳成为很多年轻建筑师落脚的城市的原因之一,正是在于这里的创作环境。

        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建筑设计处副处长周红玫从制度层面分析了近年来深圳这一系列优秀建筑诞生的背后根源———被她称之为“深圳竞赛”的公开竞标制度。这一制度没有门槛,以作品说事,建立专家评估机制、让年轻建筑师作为实习专家,参与评审,建立评审监督机制,并且坚持第一名中标的定标规则。

        不仅如此,在资本裹挟建筑发展的当下,这一机制更是努力促进业主对建筑地域性、公共性、社会性以及文化性的认知和理解。周红玫举例说,在汉京大厦、华侨城大厦等国际竞赛中,都会强调建筑作为城市之中的建筑,为城市而生产这一观念。事实上,在当今混沌的、急功近利的城市化过程中,这一招投标方式无疑是在机制上避免建筑的功利化、城市肌理的碎片化,从而关注城市的整体生态。

        深圳建筑已经克服了其他城市争相制造奇观的原始冲动

        都市实践,深圳独立建筑事务所中的翘楚。其合伙人之一建筑师孟岩提及都市实践为什么会来深的原因时说道:“我们来深圳,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好,而是因为这里有多烂。”孟岩说:“这里有问题,也就有问题带来的机遇,我们所做的更多是面对问题提供问题解决的方案。

        而这似乎也是很多深圳建筑所具有的共性。不论是都市实践设计建设的“南山婚礼堂”、矶崎新所设计的音乐厅图书馆,还是刚刚投入使用的库哈斯所设计的新深交所……深圳的建筑似乎已经克服了其他城市争相制造奇观的原始冲动,也没有停留于单纯的实用功能。它们先锋,却并非如扎哈早年那样只是纸上谈兵;它们实用,却也早已脱离了简单重复的原地踏步。用建筑对城市问题、社会问题思考并且发声,是深圳建筑界的一大特色。

        甚至,这一特色还不仅仅体现在建筑作品上,在诸如招投标机制、深港双年展、设计与生活论坛、大师论坛等诸多活动与环节上,这些声音都在发酵,在构建一个激发全体民众都关注城市生活以及未来发展的开放式的城市田园。

        而这些自觉恰恰作用于整座城市的未来,并且让这世界文化遗产的样本愈加丰厚,并且鲜活。

        专家视线

        深圳建筑已经过了靠“尖叫建筑”吸引眼球的阶段

        孟建民 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华南理工大学教授,获国家建筑设计大师称号

        作为中国的热点与标本,深圳建筑在过去30多年可以说汇集了全国力量,目前国内有成就的建筑师,几乎都在深圳或多或少留下过痕迹。先锋、实验,是深圳建筑离不开的两个词,它不仅体现在宏观的规划、制度等层面,也体现在具体的建筑风格和理念当中,比如当年的国贸大厦、招商银行大厦等都有很多尝试与突破。但先锋与实验性延续到现在,需要注意到的现象是,当下深圳建筑已经过了靠夸张的外形以及“第一高楼”等“尖叫建筑”去吸引眼球的阶段了,它的先锋与实验更强调空间的释放与公共性、公众参与等内涵。

        比如刚刚建成的深交所,在外形上可能不如同样出自库哈斯之手的央视“大裤衩”吸引眼球,但它却将裙楼抬升,释放一部分地面空间给公众使用;同样被称为“卧倒的摩天大楼”的万科总部,楼体下部几乎完全通透,相当于公园的功能,市民可以自由行走其间;再比如港大深圳医院,它几乎成了外地医疗建筑团队来深圳必看的项目,不仅建筑本身讲究生态绿色、节能环保,在空间规划上也充分考虑了医疗流程,实现人车分流、医患分流以及“院中院”。可以说当下深圳建筑在空间的公共性、公众参与等方面的意识很强,这何尝不是一种先锋与创新。

        深圳容许犯错,它是青年建筑师发挥的友好平台

        李翔宁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院长、2013深港建筑双城双年展策展人及学术总监

        传统观点认为,一个规划的城市没有自然生长的城市好,规划的城市会没有生命力,深圳却慢慢通过后来的填充与改善,出现了生活的生机。与上海相比,深圳要更有活力。上海因为历史或者经济地位等原因,它的建筑或者城市规划几乎都在走一条经过验证过的道路,船已经很大,一旦出现失误要掉头就很难;但深圳却有比较强的实验性,这种实验性是因为这座城市它容许犯错,它对错误的修正会很快。

        深圳的活力和容许犯错给青年建筑师提供了一个比较友好的发挥舞台。在上海,大的设计院几乎形成很强的体制,很多政府项目会倾向于交给这些设计院操作,独立建筑师或者青年建筑师的空间会比较小,但深圳诸如公开竞标制度对门槛的降低等举措往往会给后者更大的发挥空间。

        当然,深圳在提供了一种新城建造模式的同时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比如它的城市仍旧在不断往外扩展,区域之间却缺乏联系,差异性较大;整个城市缺少步行空间,除了蛇口以外几乎很难找到比较适宜人居住尺度的区域;它的高尚住宅与底层生活空间刻意保持距离,沟通不太好,等等。深圳今后可能需要走向一个更沉淀和更成熟的阶段。

        深圳建筑未来该在资本扩张和人文价值间寻找平衡

        饶小军 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院长、《世界建筑导报》主编

        深圳城市建筑35年的发展无疑是当代中国乃至全球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当代中国建筑恰逢有史以来最“繁荣”的发展局面,资本推动城市无限扩张,本就稀缺的自然资源被侵蚀和消耗,传统社会空间结构崩溃瓦解,新的城市空间秩序还没建立又宣告危机。这种整体社会状况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建筑设计行业的生态格局,大批传统设计大院、私人事务所和境外公司都在深圳竞争,就像丛林一样,表面上一派繁荣,实则暗潮汹涌,各路思潮在这里迭起,本土建筑甚至面临失守。

        过去35年的建设,对于深圳城市而言,可能还显得有些仓促,一切都尚未定型。从社会学意义上讲,它还没有沉淀出一定意义上的城市精神和文化基质。在走向现代化的同时,它可能会忽略对本就稀缺的文化遗产的注意与保护,比如那些给城市生活带来多样体验的城中村、客家围屋等。资本主义的空间消费逻辑充满了诱惑,过去我们已经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城市空间的生产不能变成一种精神的荒漠化,而应该是一种对城市精神的重新思考,让历史得以延续和充满活力,我觉得将来深圳建筑应该更多在城市资本空间的扩张和社会人文价值守成之间去找到平衡发展点。

        深圳建筑不能称之为深派建筑,它拒绝被定性

        冯原 中山大学视觉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用深派建筑定义深圳建筑是不太妥的。有派别之说就会有一个明显的辨认特征。而深圳在发展过程中是兼容并蓄的,瞬息万变的,在短短的30年内是最集中体现中国对现代化的想象。它的定位是全国性的。

        深圳建造模式与经验其实是为全人类提供经验与帮助,为人类的探索提供参照,它不是一个派别的问题,而是一种新的东西,给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提供启发与启示。正如库哈斯研究珠三角所得到的结论一样,珠三角的经验在于原本被认为很迅速很混乱的东西其实是有生命力。这个角度则比较切中深圳的要害。

        深圳在试图成为一个领跑者,它的启示是兼容并蓄的。一提派别就会定性,深圳的未来如果真的成为一个派别,就会局限于一个模式之中,拒绝被定义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