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绣渐热渐趋“小众化”

18.07.2014  16:16
近年来,潮绣收藏十分火爆,与市场上的大热反差极大的是,人才断层严重,产量有限阻碍其形成产业规模,从制作到销售都极度“小众化”。

    

  近年来,潮绣收藏十分火爆,据业内人士透露,作品年升值幅度已达到20%,其中部分经典作品甚至一件难求。然而,记者走访潮州多个工作坊和几位潮绣工艺美术大师后发现,这一领域长期以来“一头冷一头热”,与市场上的大热反差极大的是,鲜有年轻人愿意花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坐冷板凳学绣工,人才断层严重,产量有限阻碍其形成产业规模,从制作到销售都极度“小众化”。

    现状:高级定制占半 产品供不应求

    拿起针的时候,康惠芳的手指总习惯性地弯成兰花状,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随着她的双手上下穿梭,走针引线,绵密的针脚自成方圆,在时间的酝酿中慢慢露出妩媚眉目。她身边的十来个绣花师傅也都凝神针下,银针你来我往,似龙蛇飞舞。

    康惠芳这样的绣花工艺大师,大多绣龄都在三五十年以上,技艺高超,但作品在市场和艺术上的成就,则多数超乎他们入行时的想象。

    一开始,潮绣绣品大都用于台布、帐眉、枕套等日用品或庵寺、庙宇桌裙、绣旗等祭祀用品,价格一直较低,转型为高级礼品绣并在绣法上不断创新后,慢慢获得了市场和收藏界的极大认可。

    越来越多的潮绣精品成为中国领导人赠送各国首领和国际友人的重点礼品。由潮绣泰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林智成创作的《九龙屏风》挂屏在叙利亚展出时深受好评,最后被作为国家礼品赠给该国。他的另一件作品也被当作国礼,赠送给法国总统。

    接受潮绣礼品的还有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安南、曾经的加拿大总理马丁、泰国总理他信等。

    潮绣与苏绣、湘绣、蜀绣被称为中国四大名绣,因图案严谨,色彩瑰丽,因绣下垫凸而呈现半立体状态,潮绣在各绣种中风格独特。而半立体这一创新,其实出现的时间并不太强,但一出现就成为潮绣最大的特点。

    “创新让潮绣有了市场活力,如由高级工艺美术师孙庆先率先创作出来的《金龙鱼》完美结合了双面绣和半立体的特点,既是传统的集大成者,又是新一代艺人创新的代表作,对目前很多潮绣收藏者而言,是求之不得的藏品。”潮州市工艺美术协会秘书长、工艺美术师魏锦荣告诉记者。

    潮州美术工艺品协会会长谢金英则透露,潮绣精品每年升值幅度达到20%。而最顶级的绣工,收入比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足足提高了百倍。

    创立潮州潮绣研究所的孙庆先目前经营着一家60人规模的潮绣厂,那里一半的产品属定制的国家礼品,总是供不应求。康惠芳的潮绣制品《金色骑楼》2010年作为上海世博会特殊礼品赠送给来自世界各个国家、地区的重要领导和嘉宾,其订制数量从300件一直追加到500多件。

    除了高级定制和藏品,目前潮绣在旅游礼品和部分高级实用产品方面同样求大于供,但因为种种原因,产量一直难以扩大。

    掣肘:培养模式难复制 传承人青黄不接

    作为中国唯一一个拥有“工艺美术之都”称号的城市,潮州市工艺美术领域具备着令其他工艺美术城市羡慕的产业规模。

    谢金英告诉南方日报记者,全市工艺美术产品的品种在全国工艺十一大门类中,就占据了八大门类之多;而产业规模早在2009年已经达到了186.8亿元,约占地方工业总产值的20.2%;就业人数达到12.62万人,是地方重要的支柱产业。

    然而,在这些工艺门类中极具代表性和市场活力的潮绣,实际上产值和所占比例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占据大数的是陶瓷、礼服婚纱两大产业。

    造成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产量不足。“以最知名的潮绣作品《金龙鱼》为例,我的工作室一年最多也只能做出四五件,因为全部纯手工刺绣,耗时很长,而且对技艺的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能绣好的。”康惠芳接受采访时说。

    包括“金龙鱼”的发明人孙庆先在内,整个潮州市有一位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2位省级工艺美术大师和10位高级美术师,如果他们都创作这件作品,全市一年最多也只有几十件。

    所有的潮绣精品多要耗费极长时间和大量人力,一幅3.2米长2.3米宽的《金色中华》,3个绣工一起全职刺绣,要整整做一年才能完工。

    与此相对应的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数有限,熟练和优秀绣工青黄不接,呈现老龄化现象。

    “目前五六十岁的工艺美术师和成熟绣工已经算年轻的了。”谢金英分析,“一个成熟的绣工,不是三五年时间就能培养出来的,一个好的技术工人往往要经过十几年的磨炼。

    康惠芳则讲得更为直接:“学潮绣的过程犹如接受教育,学两年小学毕业,学4年是初中毕业,6年才能高中毕业,光是打基本功就得3年,收效慢,学徒得有灵气,还得坐得了冷板凳。

    从已经成名的潮绣工艺师成长路径看,现在的潮绣工作室已无法复制当时的模式。2007年被认定为第一批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的刺绣艺术家林智成今年已经90岁出头,从13岁进绣庄当童工,20岁开始独立设计,35岁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习,至今从事刺绣行业已经70多年。而康惠芳、李淑英、孙庆先等,也都从少年时期就入了行,拥有几十年的创作和实践经验。

    尽管刺绣工人的收入比起过去有了明显提高,但在目前就业市场上,年轻人可以轻易找到两三千元以上的工作,并不愿意每天坐十个钟头一针一线慢慢学习。所以潮州几大潮绣工作室都只有十来个刺绣师傅。

    “不久前我们招了18名学生,包吃包住给补助,但最后只留了4个人。”孙庆先无不担心地说。

    从整体看,潮绣面临的困境在潮州乃至全省的工艺美术中并非特例,据谢金英介绍,潮州剪纸、银饰、香包、麦秆贴画、花灯等传统工艺都接近绝迹,只有极少数人还在从事这项工作,同为国级“非遗”的大吴泥塑也只能走小众路线,全市只有两户在做,而他们正是硕果仅存的传承人。

    出路:依托热销产业 吸引职校学生

    潮绣的制作和市场两头冷热不均现象一直是当地工艺美术界关注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尽管按照目前的模式,潮绣带头人都可以活得很好,但要进一步发展便铺陈不开,处处受限。

    谢金英介绍,为了鼓励潮绣艺人,政府曾考虑设立专门基金进行定期奖励,但最后囿于财力,变为一次性补贴,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一次性补贴8000元,省级和市级分别奖励5000元和3000元,这在客观上很难起到实际作用。

    一些工艺美术师便开始自己想办法。从7岁开始接触潮绣的孙庆先,十几岁时开始学习设计,后来进入工艺厂,各种工艺产品的生产、设计都要参与,还要负责进料和生产环节,所以孙庆先对市场的把握和产品的创新一直都非常敏锐。对他来说,创新永远是潮绣最重要的出路之一,只要保持其艺术性和市场热度,后继乏人的问题便能慢慢解决。

    “潮绣曾经比现在更困惑,几十年做一件东西,市场上没人要,价格卖不高,从艺术上说,档次又不够,所以我在喝茶、待客、指导绣工的同时一直在琢磨,如何从这两个角度出发,不断创新。”孙庆先说。而他10年来的创新,在推动潮绣市场化与提高潮绣的艺术档次上功不可没。

    康惠芳认为传统潮绣可以和潮州市的支柱产业婚纱、礼服结合起来。潮州已成为国内外最大的婚纱晚礼服生产集聚地和出口基地,陈列在美国纽约第五大道的进出口商名牌产品橱窗里的婚纱晚礼服,很多是潮州生产的产品。

    最近深圳一家旗袍生产公司找到康惠芳,希望她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她知道要大量应用并不容易,因为成本太高了。“我自己的儿女也开婚纱礼服公司,然而他们首选的仍是珠绣、织绣等成本低、效率高的工艺。但长远看,把潮绣引入这些热销行业势在必行,因为市场分很多个层面。

    培育人才,则是所有人的共识。在康惠芳的工作室,记者遇到25岁的曾振辉,这位毕业于潮州市陶瓷学校的职校学生因为对潮绣有兴趣来到这里工作。一年前,康惠芳还招收了十几个职校学生,尽管一年后留下了的只有2人,但总算有了新鲜血液。

    偶尔也有一些在广州等地求学的美院学生,希望拜师学习潮绣,如果有灵气又愿意吃苦,潮绣大师们都乐得传授技艺。但对于野心勃勃的潮绣界而言,好的绣工,仍然是太少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