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村：广州地价最贵的城中村
石牌村。
石牌村的小巷。
石牌村内墙壁上贴满出租广告。
石牌村很多店铺从事电脑行业。
广州地价最贵的城中村 约有3500栋“握手楼”近10万人口
广州城中村调查之1
编者按：近日，广州最大规模的城中村改造项目——琶洲村整村改造终于收楼，实现近万名琶洲村民4年来的回迁梦。下一个城中村改造，在哪里？ 这是广州城市化进程中缠绕不去的话题。如北京的地下室、上海的群租房，城中村为广大的打工者提供落脚之地，同时获得了相对廉价的劳动力。广州之所以能在物 价和房价上，位居北上深杭之后，城中村的缓冲作用，似乎也不可低估。
本报今起策划“广州城中村系列调查”。与以往城中村新闻报道不同，按不同城中村的形态分门别类，梳理内部物价等数据，交织不同“村里人”的典型故事，逐篇呈现一个个复杂的生态系统。
文/广州日报记者何瑞琪
图/广州日报记者莫伟浓
晚上10时，28岁的陆青送完最后一批手机贴膜，从霓虹灯闪烁的天河路拐进一条人头攒动的小巷，两侧愈发逼仄，笼罩着楼下麻辣烫浓烈而诱人的香味。
陆青买了两串豆腐卷，风卷残云般吃完。快步走过拐角超市，进入另一条同样热闹的小巷，尽头净晃着理发店转花筒灯。他轻车熟路地转过去，“再经过这个小门诊就到了”。
九曲十八弯的巷道里，路牌无用武之地，陆青赖以识别路径和方向的，正是这些拐角处的店铺。他打开铁门，回到几乎不透风不见光的出租屋，不一会儿，伴着明天更好的梦想，沉沉睡去。
这就是广州最著名的城中村——天河石牌村。它有典型共性，运转一套独立的生态系统，供养着流水式的外来人员；它又相当有个性，地价最贵，人口职业特征明显，“拆与不拆”的呼声势均力敌。它的未来，将为广州138条城中村的改造提供参照。
变迁
从“种菜”到出租
登高远望，石牌村被天河的高楼大厦包围，低矮的楼房密密匝匝，但这样一块0.7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2000年的统计数据已住了5万人，人 均所占地面积只有1.3平方米。如今村委表示，本地人差不多还是9000人，外来人口增长到八九万左右，用“见缝插针”都难以形容人员密集度。
石牌东路垃圾中转站的陈叔也点头称是：“人越来越多！”每天村子拉出45~50吨生活垃圾，比前3年增长了两位数。
与其他城中村不同的是，石牌村聚居的人口有明显的职业特征，像陆青这样的在电脑城、天河商圈打拼的外地人，占大多数。周围十多家电脑城、中高端商场将石牌村包围，带来了数万就业机会，也带来了一条村子在急速涌至的城市化中迅速蜕化的传说。
这是石牌村村民董晓波30年前不敢想象的事。1984年村里搞土地承包，他住在一片茫茫不尽的菜地旁，村里最多高达2655亩蔬菜，源源不 尽地送往广州老城区。每逢圩日，附近几个大集市骤然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撞翻箩箩筐筐，那时董晓春憧憬的下半生，还是一首田园牧歌。
从上世纪80年代起，成千上万的打工者涌入广州，附近郊区便宜的农民房自然成了他们第一个落脚点。
董晓波迅速将原来的房拆掉，那还是清代遗留下来的青砖瓦顶平房，翻建成七层高的水泥楼，一下子改造成20多间单间出租屋。他的表哥、姨妈、 大舅子也纷纷行动，每家每户都分厘必争，阳台飘出街巷相互“接吻”……1981年~1998年，全村迎来改建、新建住宅最高峰期，被改造的共4643间， 最终形成了今日的“握手楼”格局。陆青描述了2009年第一次来石牌村的感受：“这里的阳光、空气可以卖钱的。楼层低点不透风没有光，便宜；五六楼看到一 点天空，嘭，价钱涨200块！”一到清明前后连绵的潮湿天，石牌村的太阳更加值钱。
尽管城中村看起来不宜居，但500~600元左右一个单间的低廉租金、靠近的城中心，吸引了源源不绝的外来人口，迅速改变了村里的经济形 态。石牌村有朝阳、绿荷、踏槐等20多条大街，诗意幽静不再，临街商铺与楼上租屋两个空间，分割了本地人与外地人两种生活形态，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自我生 态格局。
特征
10个外地人一个本地人
城中村，既是城，又是村。
石牌村的典型在于，它本是一个以种养业为主的农业村庄，被征地减少土地后，本村人外出打工，后期呈现一种外来人递增、本地人递减的人口变化趋势，也就是“反客为主”。但房东又是本地人，外来人是租户，谁主谁客，是个有趣的话题。
董晓波的表兄老迟，今年63岁，抱着孙子在门口等收租。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从事了村里乃至全国最流行的职业——开汽车搞运输，但是运输成本高风险又大，还不如安心在家里搞出租屋，没过两年他就把汽车转卖出去。
当时，老迟还怀揣着“赚大钱”的梦想，打算在自己房屋一楼开商铺。内街内巷也可经营商铺，这是城中村独有。但做了一段时间，他又把店铺盘给 外地人：“辛苦，又脏，收钱少。” 最后他当了仓库保安，可以抱着孙子玩。现在，还生活在村里的9000多名本地人，男人大多像老迟一样喜欢自由，做汽车维修、水电安装、园林绿化等，女人负 责管理出租屋。
“我不打这份工，日日闲着没事干，”村里治安队一名本地治安员说。他家里每月房租租金收入就有2万多元，但他还是在当治安员。一是村民普遍没有技能；二是生活无忧，每月领着几千元工资，权当补充经济来源。
与本地人追求体面不同，外来人在石牌村是忙碌的小蜜蜂。
在广州商贸、服务业发达的背景下，天河又是集大成者，石牌村渐渐形成了一个中低档的小型商品市场聚集地，经营者以外来打工人员为主，他们为村里人足不出户就可以解决日常生活的各种需要。
据2001年统计，石牌城中村内有五花八门店铺1322家，百货、食品、服饰、煤气、医药、美容等应有尽有，绝大部分经营者是外来人口。
陆青的邻居张毕华，在凤凰大街开了一间24小时糖水铺。3元一个麻辣鸭肾，5元一碗热干面，他将家乡湖北的风味和广州喜欢的味觉融合一起，招揽着楼上楼下五湖四海的胃口。
中午12时、晚上10时后，石牌村才迎来打工族的回潮，张毕华一双手在案上翻飞，案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这里租金便宜，干吗要出去！”当计算机摁出今天收入2300元，减去1475元成本，“还好！”
张毕华说，像他这样刚到广州打工的，本来钱少，要找一个可以住宿又可以开店的便宜地方，让老婆也有事干，非城中村莫属。
传说
丁磊曾住石牌村
“在我的心目中，广东是一片真正的热土。15年前，我还是一个初出社会的大学生，我在广州的城中村住过，从零起步，广东包容我、接纳我，给我机会。”
这是网易创始人丁磊对媒体说过的原话，他没说过他待的城中村是哪条，但这么多年过后，被访的石牌村IT打工者都坚定地说：“就是这里。”
石牌是全球最大的IT卖场，以石牌西为中心的电脑商圈，2011年IT卖场就多达22家，还有无数电脑产品及配件包围。为这些电脑城打工的人，大部分落脚在石牌村。
“石牌村，比其他城中村要贵多了，”陆青说，租房价格比其他村贵一两百元，10元一个盒饭也贵那么一两块钱。但是石牌村的魅力就在于，它有这样的IT氛围，养育着无数西装革履的白领人士，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变成下一个丁磊。
如陆青一样的外来人口，大多是把石牌城中村视为短暂的落脚点，租得匆匆，走时急急。
未来
改造还是保留？
石牌村的未来，是不可避免的话题。在村里自建的文化活动中心，潘婆婆龇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说，她活了一把年纪，也知道这条村很难拆。而村委 一名负责人说，政府也不是要强制改造城中村，要征求居民的意见。村里下了大力气提升人居环境，安全卫生程度好了很多。有没有可能，把世世代代流传的仅有的 土地，保存下来？
在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副主任冯江看来，石牌村是全球知名度最高的城中村，更是城中村难得的样本，“专门讨论石牌村的论文都不下十几篇”。
虽然呼吁保留石牌村的声音为数不少，但早在2007年，就已传出石牌村将要全部强拆重建高档商业区的设想。往前追溯，2002年，石牌村就 已被纳入广州城中村改制的范围之中，当时官方给出的是“十年改造138条城中村”的宏伟蓝图。2009年，广州出台《关于加快推进“三旧”改造工作的意 见》，首度明确52条城中村列入全面改造范畴，这其中就包括石牌村，改造的截止时间则推到了2020年。
改造计划之所以被推迟，是因为城中村改造阻力重重。大多数被列入计划的城中村，并没有形成具体的审批方案，已经开始改造的，也多数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作为最具商业价值的石牌村，改造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难想象其中的矛盾和争议会有多大。
好在，一如2002年的“10年改造138条城中村”的规划，新一轮的十年计划也“只是愿景不是强制”。石牌村是否会消失，还有悬念。
数读石牌
面积：
0.73平方公里
人口：近10万
其中本地人约9000人
外来人口约8万到9万人
一年总租金：3.96亿元
整个石牌村用于出租的住房面积大约66万平方米，若按照每平方米月租50元的市场价，出租房屋每年给全村带来的总收入达到3.96亿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