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全家福 ——留守儿童背后的故事

14.08.2014  13:59
5年来,夏令营安放了许多翩飞来深的“小候鸟”——他们来到深圳与父母团聚,有许多人却因为父母忙于工作而面临“二度留守”。

 

  狭长的教室里,几台壁扇嗡嗡转动,闷热依旧。几十张课桌密密麻麻挤着。120多个孩子在教室里说笑,这里是木棉岭来深留守儿童暑期夏令营。5年来,这个夏令营安放了许多翩飞来深的“小候鸟”——他们来到深圳与父母团聚,有许多人却因为父母忙于工作而面临“二度留守”。因为对夏令营的持续关注,也让我们有幸认识了在这座城市短暂停留的他们。

  “的哥”们交班的黄昏,我们在他们的家里拍下这些照片,有独照、缺少某个家庭成员的合影或是全家福,也记录下他们的生活片段。

  在人员密集的木棉岭,每一扇窗户里都有可能坐着一两个甚至三四个这样的孩子。他们的普通话大都带着一股湖南湖北腔,路途最远的人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来找父母,“深圳”对他们来讲一直都很陌生。他们的父亲以开出租车居多,因为“的哥”这份职业的特殊状况,大多数孩子的母亲工作都不太稳定,做着打零工、做促销员或餐饮业服务员。

  提到“留守儿童”,许多人脑海中的意象也许会是飘零的孤鸟,或是所谓的“问题小孩”。但这里的孩子们更打动人的是那份快乐与活泼,“在家里,有好朋友可以一起玩,而深圳有爸爸妈妈”,一个孩子说。远离父母的日子里,许多孩子学会了跟身边的好朋友倾诉,甚至用视频向父母请教作业。“我能理解爸爸妈妈把我放在家里,但是如果我有孩子……我会选择把他(她)带在身边吧。”一位小女孩这样说。

  父母整日上班 在深依然孤独

  拍这张独照的黄昏,陈智一个人在家,爸爸已经出发去开夜间出租车,妈妈也在外面忙工作,留了饭菜在窗前的小方桌上:一道油淋茄子、一钵鱼头汤。陈智在深圳过了11个暑假,却只知道布吉,跟父母相处的时间也很少。

  夏令营里的他比较调皮捣蛋,可家里的他却有点蔫。也许是认生所以害羞,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卧室,举着一台比他还高一些的立式电扇走出来,插上电源给我们吹风。

前几天是他的生日,爸爸给他买了一把玩具手枪,可这份礼物没买到孩子心坎上,陈智觉得手枪“有点幼稚”,跟爸爸商量着送给一个4岁的孩子,因为常蹭他们家的饭,算是报答。“你挺懂事的嘛!”我们对他说。“也不是,我视力肯定是不好的,老玩电脑……爸爸用嘴教育我,妈妈用手教育我。”他含蓄地说。

  在家看恐怖片 在深跳桑巴舞

  12岁的白紫嫣清瘦而灵慧,跟爷爷、奶奶和姥姥生活在湖北省洪湖市峰口镇。弟弟白友泽年岁尚小,在深圳常伴父母膝下。紫嫣有自己的一块世界,在木棉岭的时候喜欢跟这里的朋友一起跳桑巴舞,长大以后想做个服装设计师,对不熟悉的人说话很少。

  父母在深圳打工的8年,紫嫣来了7次深圳,每次都是暑假过来,在家的时候她不怎么跟老人们聊天,大部分时间都跟小姐妹们一起玩,一个人的时候会看恐怖片和恐怖小说,最喜欢的恐怖电影是《笔仙》,“一点都不怕,觉得很刺激”。

   读书更想在老家 一到暑假就开心

  和其他的木棉岭“的哥”家庭不同,胡荣彬一家来自湖南,爸爸妈妈在木棉岭经营着一家杂货店。荣彬是大女儿,往下还有4岁的妹妹紫涵及10个月大的弟弟锦铭。弟弟妹妹还小,暂时还可以留在父母身边。

  6年前,胡建光跟妻子还在广州打工,因为暂无定所,便把荣彬留在老家给爷爷奶奶照看,现在她已经11岁。“要是条件好,真想把孩子都带着。”胡建光说,“有时候真怕大女儿怨我们”。

  荣彬是个小学生,却在一所初级中学读书——小县城里的小学越来越小,十多年前还有十几个班,现在一个年级只有30多人,这些学生被并进了中学里。

  对读书这件事,荣彬有自己的主意——她喜欢深圳,可是更想在老家读书,因为那里朋友多,她老练地说,“朋友和亲人都很重要”。她反复推敲了很久,才告诉我们一个确切的形容:“一想到暑假就开心,就像黎明前的黑暗。

  老家常挨奶奶骂 在深父母很宽容

  杨硕来自湖北省仙桃市杨林尾,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见到人会主动问好。屋子里一个纸箱里堆着他暑假里看的书,福尔摩斯全集堆在最上面。他还喜欢看历险故事,比如《鲁滨孙漂流记》、《海底两万里》。

  在老家的时候,杨硕也会因为玩电脑被奶奶骂,爸爸妈妈因为长期不见,反倒对他比较宽容。爸爸杨明辉对他的印象还是玩“帝国时代”的孩子,“我早就不玩了”,他说,“我现在玩‘穿越火线’”。

  新闻里常常讲留守儿童这个问题,杨明辉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每个人都抱着梦想来到城市,一来到城市,你就把家丢了。可是留在家你会忐忑不安,人家在拼搏,你落后了。你很想把孩子也带入城市,可是你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太渺小了,你的拼搏只能为你带来基本的温饱……

  品学兼优女孩 向父母求关注

  黎晓奕来自湖北洪湖市万泉镇陈庄村,今年读小学五年级。拍照这天,她爸爸刚好休假。虽然已经分开5年,可她跟父母还是很亲热,总是佯装生气地向父母“求关注”,对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期待。

  “爸爸,我明明提醒过你带伞,你没带,后来又让我给你送伞,你就是逞能。”说完举起细瘦的小胳膊,重重地拍了拍爸爸的手掌。“妈妈,你不要老在电话里问我成绩好不好,在学校表现怎么样,你可以问我生活情况嘛,比如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啊。

  在老家,晓奕跟着外婆长大,听到别人叫自己“留守儿童”,她很不开心,“因为不好听”。在学校里,晓奕是品学兼优且人缘很好的孩子,甘莉华开玩笑说她一放假就把朋友全忘了。“为什么要联系朋友呢?我有妈妈了呀。”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甜。

  在家读书的姐姐 在深读书的弟弟

  今年升初二的左紫璇是个文静友善的小姑娘。“刚来的时候觉得(跟父母)有点陌生,说话、做事都很小心”,紫璇说,慢慢才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今年是左春平在深圳购买社保的第6年,加上其他的条件,他通过外地户籍享受深圳九年义务教育的“1+5”政策,为儿子泽傲申请到了在华丽小学读书的机会。可是想想女儿,他却觉得惭愧——他还记得女儿四年级那年曾经哭着打电话说“想来深圳读书”,可是那时还不符合条件。

  左春平和妻子张玉梅最担心的是错过紫璇成长的关键时期,怕她有事不说。在广播里听到留守儿童遭遇性侵的事情,左春平很担心,拉着泽傲做示范,告诉两个孩子,身体的哪些部分不能碰,什么是安全距离。

  十岁小女孩 嗨翻夏令营

  拍照的时候,郭婷的爸爸郭厚亮已经去上夜班了,妈妈吴丽在家带着她和弟弟郭红雷——因为皮肤黑,这个小男孩在街坊邻居那有个很喜感的名字:灰太狼。郭婷在深圳待到6岁便回了老家洪湖峰口,如今已经10岁,每年暑假才来深圳。

  “刚回家的时候,一天给我们打5次电话,天天都哭。”吴丽回忆。一旁的郭婷很不好意思,反倒笑得更欢,沙沙的声音带着几分爽脆。在晓奕眼里,郭婷是个活泼热情的人,参加完留守儿童合唱团,她就狂奔进雨中,乐呵呵地淋得浑身都湿透了,还张开双臂去拥抱同去的老师。

  “你喜欢你的爸爸妈妈吗?”夏令营的“小记者”培训课上,晓奕这样“采访”郭婷。郭婷睁大眼睛,圆圆的小脸歪向一边,一脸灿烂地说:“有人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