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黄牛盘踞交管中心门前大肆买卖驾驶分
在深圳找工的邓先生，轻信街边“高价收购驾驶证分”的小广告，被深圳的“黄牛”“卖猪仔”卖到了东莞。原本说好了卖9分，结果被“黄牛”坑了，被卖了18分，连驾照也被交警扣下。事后邓先生只能放弃刚刚找到的工作，多次往返老家湖南，重新培训考试，才在12月1日拿回了驾照。
南都记者通过一个多月的暗访调查发现，这些卖分的“黄牛”明目张胆地盘踞在专门处理违章罚分的东莞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门口进行交易。接到南都记者的暗访举报之后，2015年12月29日，东莞交警部门就在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内，将三名正在买卖分的男子抓获。据交警介绍，在2015年已查处“买分卖分”违法行为20余宗，行政拘留21人、刑拘6人。
两人被“卖猪仔”去东莞卖分
去年11月3日，湖南人邓先生在深圳龙岗区横岗镇寻找招工的信息，无意之间，一则贴在地面上的“高价收购驾驶证分”的小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想着这些年驾照的分都是浪费的，就有些心动了。”
邓先生按照买分小广告上所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双方讨价还价，约定卖9分总共1200元，下午3点在上梅林地铁站附近的交警队见面。
急着卖分用钱的邓先生准时来到约定地点，见除了两个“黄牛”外，还有一个同样是来卖分的林先生。由于当天深圳交警部门的违章系统出现故障，分没有卖成。但第二天上午，系统还是没修好。
深圳的“黄牛”开始联系二人去东莞卖分，他们用微信语音与东莞的“黄牛”联系，讲的是湖南话，看来是合作过很多次的老乡。
“黄牛”递给了邓先生一本显示是东莞的行驶证，让他背熟，以防办理销分手续时被民警识破，“黄牛”一再提醒邓先生必须要把车牌号、车主名字、电话号码、亲属关系以及违章地点等背熟。邓先生记得该本行驶证的主人是东莞樟木头人，总共有两单罚分的违章要处理，一单是2013年超速扣6分，一单是2015年超速扣3分。
深圳的2名“黄牛”开着一辆小面车载着邓先生和林先生，赶到了东莞南城西平的交通管理服务中心。而东莞这边的2名“黄牛”早已等候。4名“黄牛”碰头后，就进了服务中心。
邓先生说，想到等下就要去窗口帮人销分，他异常地紧张，一旁的深圳“黄牛”安慰他到时只管签字。“他不断地跟我说，他之前帮人卖过很多次分，少说话，只管签字，就是诀窍。”
被“黄牛”坑骗多卖分
驾照被扣
东莞的“黄牛”将邓先生带到11号窗口，而后将复印好的行驶证、驾驶证、身份证等资料递给了窗口的民警。邓先生说，当时窗口的民警只是简单问了下“是不是处理两单违章”，而对诸如行驶证车主姓名、家庭住址、预留手机号码、违章地点等都没有询问核实，就让他在两张处理单上签字，“当时很紧张，我也忘记了我到底是签了几个名字。”
签完字之后，民警只把行驶证、身份证递给了邓先生，并未把驾驶证递给他。邓先生正准备要问时，守候在旁的东莞“黄牛”连忙将他拉了出去。
“黄牛”连番叫他放心。“他们说服务中心里的系统出现了故障，暂时归还不了驾驶证，中心里有他们的人，等系统恢复了，就可以帮忙把驾驶证给拿出来。”同来卖分的林先生的驾照也没有归还，邓先生相信了“黄牛”的话，拿到了之前谈好的1200元便回了深圳。
之后连续几天，邓先生打电话询问驾驶证何时能归还，但“黄牛”要么说系统没好，要么推说有私事。邓先生联系林先生，得知他的驾驶证同样也未归还。由于两人都不记得驾照上的档案编号，无法在异地查到驾照的状态。
11月13日，林先生回湖南邵阳老家，在当地车管所查询得知，他的驾照在东莞被扣了18分，必须重考科目一才能重新拿到驾照。“我当时明明只是卖9分，怎么卖成了18分呢。”当林先生把查询到的结果告诉邓先生，邓先生吓出了一身冷汗。11月16日，他请了两天的假赶到东莞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咨询，才知道自己也被骗了，上次扣的分并不是说好的9分，而是18分。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规定，交警扣留了他的驾驶证。
邓先生回到老家湖南参加了一周的学习，通过驾照文考考试，才于12月1日回到东莞领回了驾驶证。
邓先生对自己卖分的行为后悔不迭：虽然卖分赚了1200元，但算上来回的路费和重新培训考试的费用，自己还亏了不少钱，更重要的是还丢了工作。他决定向东莞交警以及媒体举报“黄牛”。
报警欲指认“黄牛”
蹲守两天无果
接到邓先生的报警，东莞交警部门的三名便衣民警与邓先生约定11月17日在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见面，寻找以及指认“黄牛”。
据邓先生说，当时“黄牛”带他和林先生进服务中心办理违章业务时，一没有叫号，二也没有排队，直接去到11号窗口民警处办理，该民警也没有多加核实，他怀疑服务中心的办事人员与东莞“黄牛”有牵连。
11月17日上午，让邓先生失望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看到深圳的“黄牛”来，而东莞的那两名“黄牛”也没有见到影子。邓先生怀疑走漏了消息。
邓先生于是电话给远在深圳的林先生，让他去深圳的交警队门口，看看是否有深圳“黄牛”的影子。得到的回复是“没在了”。邓先生拨打了深圳“黄牛”的两个电话，也都是关机。
在守候了一个小时后，依然不见“黄牛”的影子，邓先生就领着便衣民警对着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公示栏中的照片进行指认，而后被便衣带到南城交警执法中队的办公室做了笔录。邓先生说，做完笔录后，民警还让他继续在服务中心的门口蹲守一天。
11月18日上午，南都记者与邓先生在服务中心门口见了面。邓先生说，当天他被带到东莞时，看到东莞的“黄牛”都是在服务中心门口这条路上对面的绿化树底下直接交易的，有10多人，提着个装有行驶证的袋子。“他们都聚集在一起，相互讨论着，深圳来的‘黄牛’跟他们很熟，一过来就有说有笑的。”
但记者注意到，在邓先生报警后的两三天内，服务中心对出的绿化树底下，并没有人员逗留聚集。但很快，邓先生就注意到，在附近一条小道上，聚集了十几个人。
在东莞交通管理服务中心蹲守两天一无所获之后，邓先生只能带着失望的心情，无奈返回了深圳。
直到如今，尽管驾照已经重新拿回，但邓先生还在后悔当初做的卖分的决定。“亏大了，以后再不卖了。”
记者调查
“黄牛”组团在服务中心门口交易
南都记者经过多日的暗访调查后发现，在东莞，“黄牛”买卖驾照分的违法行为猖獗，他们就在东莞的交通管理服务中心门口公然交易，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在服务中心对出的小路，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几个同样的面孔出现，他们分工明确，有的人负责开车将卖分的司机拉到服务中心对出的小路上，有的人专门在小路上拿着等待买分者的行驶证等候，有的则负责将卖分司机领到服务中心内在旁监督销分，形成了一个完整链条。
买6分花了1500元
12月22日下午2点，南都记者在东莞南城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恰好遇到三名男子站在服务中心门口谈论销分的问题。其中两名高个男子一直在劝说另一微胖的男子：“放心，今天服务中心的系统出现故障了，违章处理单打不了，分肯定是已经销掉了。”
微胖的男子有些不放心地说：“违章处理单都没给我，我怎么相信分已经销掉了，还是等出单了，我再给钱吧。”“我们公司就在隔壁，又跑不了，你随时到我们那去，都可以找到我们的，有什么怕的啊。”两名高个男子轮流劝说着微胖的男子去他们的公司看看。
直到一名刚从服务中心走出的车主说自己来办理违章，也没能将违章处理单打出，微胖的男子这才打消了顾虑，当着众人的面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叠百元大钞，数了1000块给两名高个的男子。
“还差500块啊，等明天处理单打印出来了，再补齐。”两名高个的男子接过1000块之后，就往服务中心左边的九天商务大厦走去。微胖的男子则继续站在服务中心的门口惆怅着。与他一同前来的同伴过来安慰他“没事，这帮人常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假。”
南都记者佯装成车主问微胖的男子“买分啊”。微胖的男子点了点头说刚找人买了6分。当记者问“找谁买的，花了多少钱”时，微胖男子只是说“是找朋友帮忙销分啦，钱不是太多”。至于其他，男子不愿多说。
“大部分钱都让代办违章点赚了”
与前几次暗访不同的是，记者注意到，12月22日的“黄牛”们大胆了不少。他们不再躲在服务中心对出的拐弯小路上，而是又回到了邓先生报警之前的固定位置，服务中心对出路面的绿化树下的人行道上。不时有车将卖分的司机送来，紧接着就有人递上行驶证。
记者暗访中，一辆写有代办违章的小车开到“黄牛”们聚集地，有人就从车上取下了一叠蓝色的行驶证，交给了站在路边等候的“黄牛”。
一名曾做过买卖驾照分的东莞“黄牛”说，他们通常是先去有固定门面的“车行”，也就是专门帮人代办违章的店，拿需要买分的车主行驶证，而后再通过张贴高价收购驾照分的小广告或者网络广告来寻找卖分的司机，再带卖分的司机去交警队办理违章销分。
据知情的“黄牛”说，他们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赚取其中的差价。“其实大部分的钱，都让代办违章点给赚了，我们通常一分只能赚个五到十块钱，而代办违章点只是收集买分车主的信息，就可以赚到五六十元一分。”该“黄牛”说，他们通常是以130元一分的价格买来，再以150元一分的价格卖出，两三个人来分的话，每人就不到10元一分。“平均每天能买卖个30分。”不过也有例外，如果扣分多的话，卖三五百一分的情况也有，但很少。
交警通报
严查买卖分
去年刑拘6人
东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在2015年深入开展打击“黄牛党”非法活动，至今已查处“买分卖分”违法行为20余宗，行政拘留21人、刑拘6人。为防止买卖分的情况发生，东莞交警部门已启用交通违法处理当事人身份核实系统，并成立交通违法处理当事人身份核实系统远程监管中心，也建立了“黑名单”制。
12月23日，南都记者就邓先生的遭遇以及连日的暗访内容，向东莞市交警支队反映。12月29日，市交警支队回复，当事人邓某于2015年11月4日到西平交通管理服务中心要求处理2宗电子监控拍摄的交通违法，在当事人本人确认交通违法行为后，窗口民警分别打印了记6分罚款150元以及记12分罚款1000元的《交通违法行为确认书》各一张交其本人签名，并告知相应罚款金额及记分分值，随后窗口民警按规定程序办理了业务。邓某于11月16日反映其本人是被非法中介欺骗后参与驾驶证非法买卖分而处理了上述交通违法，并要求取回被依法暂扣的驾驶证。支队侦查大队接到邓先生反映的情况后随即开展调查，发现“黄牛党”的主要活动区域在深圳，但邓先生提供的“黄牛”手机号码一直无法拨通，目前，该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东莞交警支队在2015年深入开展打击“黄牛党”非法活动工作，专门制订工作方案，至今已查处“买分卖分”违法行为20余宗，行政拘留21人、刑拘6人。
自2013年8月19日开始，东莞交警部门正式启用交通违法处理当事人身份核实系统，并成立交通违法处理当事人身份核实系统远程监管中心。目前，东莞交警已经建立“重点人员监控数据库”，对在一年内同一驾驶人为非本人所有的3辆以上不同号牌机动车，或者3名以上的驾驶人为同一号牌机动车接受违法行为处理的，列入涉嫌代替接受处理的重点人员名单。经过审核属实的，交警部门会将驾驶人列入“黑名单”库，其只能处理自己车辆的违法，不得为其他车辆进行违法处理。
民警提醒市民，买卖驾驶证分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行为，请大家不要贪图利益。一经查实有“买分卖分”的行为，违章将会恢复到未处理状态。
个案
买卖驾驶分“黄牛”一年买新车
每分赚五到十块钱差价，一天通常可以卖到40分
接到举报之后，12月29日，便衣民警在交通管理服务中心内将3名正在买卖分的男子当场抓获，其中两名男子就是“黄牛”，另外一名则是卖分的司机。南都记者采访获悉，两名“黄牛”是甥舅关系，外甥仅仅是做了一年就买了辆新车。
卖分司机
一次卖23分，驾照被扣很淡定
据东莞交警支队南城大队执法中队的便衣民警说，接到有关南城西平的东莞市交通管理服务中心内有“黄牛”买卖分的举报之后，他们对中心进行了暗中摸查，在12月29日上午，将3名已经完成了违章处理准备现金交易的男子抓了个正着。
12月29日下午，南都记者在南城交警大队执法中队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这3名刚做完笔录的男子。卖分的司机陈先生一脸紧张地说，他来自湖南，在东莞已经打工多年，2015年换工作后，车开得少了，驾照还有12分，觉得不卖浪费了，因为急需要用钱，所以看到收购小广告后就心动了。“这是我头一次卖分，我也不懂这其中的法律法规，不知道卖分也是违法的行为。而且朋友也曾经卖过分，没有什么事。”
12月28日下午，陈先生按小广告上面的电话，联系了王某。12月29日上午，在服务中心对出的马路边上，王某将他引荐给了自己的外甥谷某。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陈先生答应卖23分给谷某，谷某则在办完销分手续后给陈先生3100元。随后，谷某就将一本他人的行驶证给了陈先生，让他背熟车辆信息。
谷某先是通过手机网络系统，用陈先生的驾照和手机号码实行了实名认证，通过交警系统发到陈先生手机上的验证码，办理了多起违章。
在网络上办理了几宗违章之后，谷某又带着陈先生到窗口办理了一单超速扣12分的违章，陈先生的驾照由于扣了23分，直接是被民警扣了。经办民警告诉陈先生，驾照要扣，必须去参加科目一和科目三的考试，才能重新领回驾照。陈先生非常淡定地点了点头，这让经办民警觉得有异样，偷偷通知了执法中队的便衣民警将3人抓获。谈及为何如此淡定，陈先生说，在进服务中心之前，“黄牛”就已经告诉过他要扣23分，驾照会被当场扣掉，必须要重新考科目一和科目三，才能拿回驾照。“我对考这两科有信心，所以不怕被扣。”卖分司机的这番回答，让现场的交警也无奈摇摇头。
甥舅“黄牛”
一天可卖40分，才买了辆新车
“黄牛”王某来自湖南，已经五十多岁。据王某说，此前他都是在湖南老家务农，一个月前，农闲结束后，听亲戚老乡说，在东莞这边买卖驾照分可以赚钱就来了。“我做这个还不到一个月，而且也只是负责张贴小广告和找卖分的司机。”
王某说，他通常都是在晚上去市区闹市路口的地上，粘贴“高价回收驾照分”的小广告。“我也不知道到底贴了多少张了。”王某说，小广告上留的是他的电话，有人打电话过来询问之后，他就负责将具体的面谈地址告诉对方，再引荐给外甥。
王某说，在他做“黄牛”的这一个月内，他只做成了四五单买卖分的生意，加起来还不够来回东莞的路费。“我都已经买了回湖南老家的车票了，又累又赚不到钱，已经决定不干了。”
王某的外甥谷某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舅舅王某是他一个月前叫来东莞帮忙的。“我主要负责找买分的司机以及跟踪销分的过程。”谷某说，他做这行已经快一年了，赚的是辛苦钱。
谷某说，通常他舅舅在找卖分的司机时，他就开始去有门面的“车行”，也就是各种违章代办点寻找买分的司机。“通常买分的司机不会出面，他们都是把行驶证放在代办违章点里，我们去取回这些行驶证，再交给前来卖分的司机，让他们背熟。”
对于卖分司机是否放心他们这群陌生的“黄牛”。谷某还一度说：“我们这个正当经营，有什么不相信的。”谷某说，他们也有原则，处理的都是小违章，从不处理事故类的违章。“我们处理小违章时，也都是叫卖分的司机一同去的，他是可以在旁观看监督的。”
据谷某说，他们的原则性还体现在，通常不找有车开的驾驶员，只会找那些有驾照但没有车开的人来卖分。谷某的这番说法，让民警哭笑不得。对于如何辨别前来卖分的人是否有车开，谷某一时语塞，又回答不上来。
谷某说，他通常是以120到130元一分的价格买来分，再以140到150元一分的价格卖给违章代办点，而代办点则通常会以200元一分的价格卖给违章车主。“我们这些底层的‘黄牛’每个人每分只能赚到五到十块钱。”据谷某说，他一天通常可以卖到40分。
谈及为何做这一行，谷某无奈地说，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老婆也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全家只能是靠我养活了。”但当民警告诉记者，经查谷某今年10月才买了辆十多万元的新车、是少数“黄牛”中买车的时，一旁的谷某顿时哑口不言。
我们这些底层的“黄牛”每个人每分只能赚到五到十块钱，一天通常可以卖到40分。——“黄牛”谷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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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3版采写：
南都记者何永华
摄影：南都记者陈奕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