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矫正:高墙外的“救赎”
社矫人员与志愿者一起参加公益讲堂。资料图片
助矫志愿者经常带着社矫人员一起参加公益活动。资料图片
两名社矫人员一起帮助行动不便的老人。资料图片
上午10点,阿萍把家里的地板拖干净后,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待着向日葵社工中心的司法社工谭晓丽的到来。电视上正播着央视法制类节目《道德观察》,这深深地吸引着她。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才反应过来,客人已到。
在常人看来,阿萍只是一名普通的全职主妇,除了司法所的工作人员和社工知道她的特殊身份外,没有人知道也无法分辨她是一名“回家服刑”的罪犯。
“回家服刑”实际上即“社区矫正”,这一西方司法概念随着我国监狱管理制度的改革,已进入普通百姓的视野并影响人们的生活。今年5月,中山通过在试点镇区建立帮教中心,引入社会力量参与社区矫正、安置帮教和社区戒毒康复工作观察试点建设,建立执法者、专职社会工作者、志愿者三支队伍,探索适合不同类型的具有中山特色的矫正社会工作新模式。
南方日报记者 邓泳秋
A“回家服刑”
犯罪人员接受社区监管
今年70岁的李婆婆是张家边社区最让人头疼的社矫人员之一,因为她至今还是认为自己没有犯罪。从事矫正工作的司法社工谭晓丽介绍:“每一次集中学习,其他人要么低着头,要么平视前方,就她一个人,从头到尾仰望着天花板。”
李婆婆的表情,让谭晓丽想到四个字:“我不服气!”一年多年前,李婆婆因为开设赌场,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缓刑一年。她觉得冤枉:“其实就几个妇女在我的小卖店里打打麻将,周边有些人过来看,这就变成开赌场了?”
由于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这位老太太对所有前来走访的司法工作者,均摆着一副臭脸,有时甚至还破口大骂。
“刚接触的时候,她十分抵触,以为我是来监管她生活的。我自己也忘了经过了多少次谈话和走访,才让她慢慢接受我,每次入户走访,她都很开心地与我聊天。”谭晓丽笑称。
同样因无知而触犯法律的还有阿萍,与李婆婆截然不同的是,提起自己的过去以及正在经历的社区矫正生活,阿萍没有丝毫回避,语气平淡地表示,现在过着正常人一样的平静生活。显然,她已经度过“犯事”之后的心理低沉期。
“2012年底,我刚生完小孩来到中山,开始了全职主妇的生活。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开始琢磨带小孩之余在淘宝上卖点东西。”阿萍回忆,“最初的时候都是卖一些服装、LED灯,后来在淘宝上有人向我兜售私烟,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假货。”
就这样,阿萍就开始在网络上销售假烟。然而,进货的钱还没赚回来,她就被公安机关逮捕了。至今她仍记得公安进屋抓人的情形,“我吓坏了,腿发软不会走,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法。”后来,她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两个月,缓刑三年。
从看守所出来后,阿萍知道自己还是“犯罪分子”时,心里都很难受。直到谭晓丽的出现,她的生活才再次有了色彩。
“阿丽不像管教干部,像对朋友一样客气,过年过节还打电话来问候我。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也总是能开解我,帮我解决。”提起谭晓丽对自己的帮助,阿萍连连称赞。
B.漂亮转身
肇事司机重拾生活信心
如今,37岁的刘伟兴生活过得十分平静。和两年前不同,今天他身上少了几分躁动和气盛,多了一些安静和沉稳,昔日那个总是幻想向公司索取赔偿金的他正渐行渐远。
刘伟兴原是一名开混凝土车的特种车司机,2014年初因交通肇事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两年。自看守所出来后,他的驾驶证被吊销,失去了从业资格。
“是公司害了我。”他常常喃喃自语。对于那场交通事故,他认为是公司强制自己连续加班26个小时,以致疲劳驾驶才酿成悲剧,因此公司也有间接责任,应赔偿一定的金额。
为此,吊销驾驶证后的三个多月,他没有寻找新工作,而是执着于向公司追讨赔偿金,但索赔多次均没有效果。刘伟兴感到十分不满,决定起诉公司,又不知从何入手。中山火炬开发区社矫安帮服务中心社工吴弢了解到他的生活状态及内心真实想法后,便着手帮他解决问题。
针对刘伟兴最关注的索赔问题,吴弢带着他向律师寻求帮助,律师反馈,起诉公司,索赔耗时周期长,哪怕成功赔偿,金额也比预想中的要低很多,不现实。对此结果,刘伟兴显得很沮丧,但也认清了事实。
打消了索取赔偿金的想法后,吴弢便着手协助刘伟兴重新规划人生。经过一次次的深入谈话,刘伟兴终于可以理性看待过去。前不久他高兴地告诉吴弢,如今在一家工地担任混凝土指导工作。
“社区矫正是要让那些罪行较轻微的人重新做好公民。而为了引导他们回归正途,司法社工协助解决家庭矛盾、开解心理困惑等已是家常便饭了。”中山市向日葵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总干事张铁玉说道。
很明显,刘伟兴没有辜负这些社区矫正工作者的良苦用心。他的矫正责任人吴弢在其考察表鉴定栏里写道:“工作较稳定,态度端正,未有重新犯罪情况,思想情况稳定。”
刘伟兴对自己按时解除社区矫正充满信心。
C.多元介入
倡导“善导同行”志愿服务
对于三次入冬失败的中山来说,天气依旧炎热。一推开火炬开发区日月茶庄的门,一股凉意袭来,刚好驱散外头的热气,里面几位客人侃侃而谈,好不热闹。坐在茶桌中央的老板黎中明不时躬身为客人们一一倒茶递水。不管客人的身份是什么,黎中明总是友善地接待,并一遍遍地向他们讲述国学知识,催人向善。
与另外几位“熟客”不同,刚入矫不久的阿飞稍微有点拘谨,当社工或茶庄工作人员举起手机拍摄照片时,他甚至故意躲避,只给一个背影。吴弢很理解他:“他们都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更不想提起过去。”
记者了解到,考虑到矫正对象的隐私,各矫安帮服务中心每一次开展活动,都不会公布是否有社矫人员参与。他们或清一色地穿着志愿者马甲,或穿着日常服装,参与到各种公益活动中。
以火炬开发区矫安帮服务中心为例,其组建了一支200人的助矫志愿者服务队,让他们在社工的引导下,带领社区矫正人员开展“去标签化”的集体教育学习活动,帮扶和协助矫正人员顺利渡过矫正期。
此外,该中心还积极联动火炬开发区图书馆日月茶庄等10多家爱心单位,为社区矫正和安置帮教人员设计打造各类合作基地,如设立了国学传统文化学习基地、就业培训和安置基地、社会交往社会融入基地、子女关爱基地等,汇聚各方力量,提高教育改造质量,最大限度地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逐渐形成中山市首个“1中心+N基地”及“1中心+N分站”的社矫服务创新模式。
张铁玉表示,此模式充分整合社会资源,帮助社区矫正人员从思想上、心理上、行为上得到改变,让他们尽快适应家庭和社会生活,预防和减少重新违法犯罪的发生,更好地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社矫人员均为化名)
记者手记
社矫之后,我们可以做什么?
“这人犯案了,咋又被放回来了,难道让他们逍遥法外?”“这些犯人在社区内接受服刑,居民安全如何能够保障?”伴随着社区矫正的试点,这些疑问也随之而来。
显然,很多人对社区矫正知之甚少。事实上,社区矫正是与监狱等监禁矫正相对的行刑方式,是将那些“罪行轻微”罪犯置于社区内,由专门的国家机关在相关社会团体和民间组织以及社会志愿者的协助下,在确定的期限内,矫正其犯罪心理和行为恶习,并促使其顺利回归社会的非监禁刑罚执行活动。
“社区矫正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回归社会的机会,帮助他们成为一个好的公民。”张铁玉这样解释。
每次参加公益活动,阿萍都会穿着志愿者服装,活动中她从来不会主动对外说“我是社矫人员”,因为担心人们不能接受她。尽管中山已试点矫正社会工作,体现了高度的人文关怀,但仍有一部分人提到社区矫正人员就敬而远之。
社矫人员分布在各个社区,他们大多数还在隐藏着自己。他们曾经犯错,但渴望能得到公平对待。如果人们能以平常的眼光看待他们,为他们创造的公益而骄傲,帮助他们脱离犯罪环境或犯罪心理,他们就能更加勇敢地面对社会。
采访中,张铁玉透露,自从火炬开发区开展各类社矫安帮活动以来,该区域的社矫人员重新犯罪率为零。这意味着,社会如果不敞开胸怀来帮助和接纳他们,极有可能导致他们再次走上歧途,造成对社会更大的危害。如果能够给他们多一些温暖和帮助,他们也完全能成为积极向上、奋发有为的好公民。
来源:南方日报